百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他说他要回去。

——题记


「逐渐下沉、下沉

她呢喃,听见钟声

新月冰冷地,唤起那心中的陌生」


百南说他要回去,回他的家。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书页翻动的声音细细密密,他手上的笔发出的摩挲声尤其明显,一张纸条放在我面前,很简单的四个字。

我要回去。

我问,你要回哪里去。

“我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我又问,那你从哪儿来?

“我不知道。”

我把书本放下,选了一本自己最喜欢的,《陶庵梦忆》,到前台办了租借,转身问他,要喝点什么。

他说他喝过了今早的龙井,不用再喝。

我问,你希望我陪你去找你的家吗?

他收回了刚要迈出门的脚,随即拉住我的手,径直跑出了图书馆,我的身体不由得晃动,能感受到,左手那本白色的书差点飞入污浊的空气里。

“我刚有意识的时候,见过的,那是我的家,它有最宏大与最渺小的身体,有最华丽与最朴素的装饰,有最令人爱慕与最令人恐惧的力量,有最漂亮与最丑陋的皮囊,有最丑陋与最漂亮的灵魂。我看不清它的样子,只觉得很美,真的很美很美,它像早晨的露水,正午的鸟鸣,晚上田野里的稻花香。当我触碰它的时候,我觉得它是不存在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才知道它确实存在,并且能感受到它的心跳和气息,我怀疑它是生物,但它没有声音,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我。”

我突然被触动,好像看到一幕,在漆黑又恍惚的夜里,那个“它”中的一切包围着百南的心,一齐拥上又一齐退去,那些东西没有实际的样子,但令人着迷。

我猜那是……我猜不到。

这时是深冬,我看见百南嘴边跟刚才那一堆话一起呵出的水汽已经消散,于是走过去帮他把围巾环起,一圈一圈,直到他像将头埋入松果堆的松鼠。我牵着他的手,往湖边走。

湖面已经结冰,没有什么人,岸边的店陆陆续续打烊,我们刚在的图书馆也关了门。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轻轻的水流动的声音配合着风的舞蹈。

我说,天晚了,我们回家。

他想再等等。

我站在他身旁,看到路面上最后一丝阳光消失,看到月亮在古紫色的漂亮的夜空里升起,看到天上的星子错错地交叠,听到路边的野草从中发出几声鸣叫,听到水流从冰底飞起并不断地靠近我的灵魂,听到风舞蹈着拉动我的发丝,闻到山边的泉水与泥土混杂的香气,闻到春日里燕子的旧巢的枯枝味道,闻到水播撒过的每一颗种子的甜。

百南突然像放了线的风筝,慢慢地走,越走越远,我想要伸手去握他,却只感受到风拂过的轻柔——他好像越飘越远……

“万由,你没事吧。”

我这才发觉是自己意识模糊了,我说我没事,问他想去哪儿。

“我想走走,就在附近,可以吗?”

他走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风呼啸而过,带起一片树叶的碎声,路面上有车,过来又过去,恍恍惚惚地车灯和密集的两排路灯把古紫色的天空映衬得更加可怕。月光不要钱地洒下,不像雪,他接了一捧,一饮而下,是突然喝了什么令人灵魂颤动的饮品一般,他“哈”了一声,抬头看着月亮。

“在那里,月亮会非常非常亮。”

哪里?指的是那个我难以想象的地方吗?

他又说,那是他唯一想去的地方,那里的星光比路边灯光还盛大,闪烁时像心脏的跳动,虚虚实实,带起了他心脏的悸动。

我说,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地方。

他说,要不要去看看。

我说,好啊,我们怎么去。

他说,我们乘车去,在这个漆黑的漂亮的纷繁的夜晚,我们乘车去。

我说,好。

冬天的夜晚是孤独的颜色,古紫色的夜空上有淡一些的云在飘游,列车途径只有风的声音,和丝绸一样的雾包裹着天色,我看不分明。黑夜中忽然闯过的灯火一会儿就不见,我和百南牵着手,上了火车。

灯开了,暗的世界不欢迎闯入者,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只有路边的树叶划破了漫漫夜色,在火车前行时会发出细碎的吵,其他一并消融在暮色里。

我看向窗外,高楼、灯光,流动着的,白色的不是孤寂,是人群,光在抢占着夜的孤寂,光点充斥着整个冬天,扰得他不得安宁。

百南把灯关了,他爬上床,打了一个并不响亮的哈欠,坐在床上拨弄着那本书的每一页,然后把书放在一边,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拥抱不紧,是没了力气也想抓住。

他困了,我也不再奢求从窗子这能看到什么雾色里的雾色,让他在铺上躺好,也准备睡了。安静得吓人的氛围铺天盖地卷来,我躺在床上,向百南那边看去,他合着眼睛,没有说话,呼吸声很轻很微,鼻尖有点红,在路灯下我便能看见,这会儿则是黛蓝里的深色,那条围巾挂在上面,原来丹红的底色也被染成靛青。

一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那条均匀的呼吸声像曲线,安静得把我也带入梦境。

汽笛的声音,悠长,很吵,烈日坠落,大地烧红一片,远方是锈红的海,绿皮火车从山前开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看见一轮又一轮的树,那些树长得茂盛,在林间,同它们的同族一起笑着。

太阳落下去了,天色黑得像那个剩着我们两个人的单间,碰撞的心脏声,远处若隐若现的小提琴与长号的声音近了,树近了,叶子近了,天空近了,一道撕裂开暗夜的天光近了。

太阳升起来了,荒诞不已的漂亮极力想要吸引着我与我的灵魂,只不过我已无心欣赏,我在恐惧。恐惧那么快的时间多么简单,我是多无主地去欣赏,或许算不上欣赏,只能是看着这些颜色,它们极力冲击我的灵魂,可我会如那样无动于衷。

太阳落下去了。

时间好快,城市的时间也是如此快,我曾在痛苦的煎熬中度日。

我醒了,在飞梭般的时间中醒来的。

窗外依旧是星星点点的白光,高楼大厦覆盖着夜色,我看不清也没反应过来是几点,只觉得刺眼。我来到床前叫他,百南醒过来,并不想起,只看到窗外古怪的景色与不住闪烁的灯光,也悻悻闭上了眼。

我低声说,要日出了。

“要日出了?”

我回答,对。

他起来,换了件衣服,黑色的加绒卫衣上绣了几粒东西,我问那是什么,他回答是蜉蝣。

我们渐渐驶离那片城区,我们进入一片森林。当火车的皮肤被新生的枝条亲吻,当它的汽笛声同风相互拥抱,当我的灵魂和他的灵魂悄寂,太阳从远方升起来了。透过树干,透过树枝,透过树叶,透过没一粒冬春之交的水珠,发散到每一立方微米的空气中,有一万万束落到我的眼里。我终于再次看到光的缱绻,我终于看到不染尘埃的漂亮的光。

这一秒能抵得上我在车流与人流中使劲穿行的一万万秒。

接下来是第二秒、第三秒……

他开口了。

“风带走了。”

我问,它带走了什么。

“以前的很多东西,包括不堪,包括枯竭,包括荒芜;却又包括浪漫,包括爱意,包括人性。我们能做的就是向着光跑,去等一个全新的景色。”

我没说话。

“你爱日出吗?”

我回答,爱且非常爱。当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我忘记一切,我只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又叹息,说,可惜人都是忙的,或许在这场旅途后,我不一定与百南再见到,两个人会在人潮中渐行渐远,缺失了交流的时间与精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得生疏,或许包括我们。

“你猜,我想说什么。”

我问,安慰我吗。

“自此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去欣赏每月每天的第一缕晨光。”

我愣了一会儿,他又说。

“所以,现在,你来抱我。”

我说好。

光已经无私地撒播它的每一缕灵魂,叶子被照成绿色,嫩芽是鹅黄的娇柔,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我只感觉到两颗心脏的挑动,包括我的,包括他的。

他没有松手,我也没有,等到兜里手机想起,我才以接个电话为由放开了他。是朋友打来的,问我去了哪里。

我回答,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问,那你是被人骗上贼船了?

我说,不知道,反正能回来。

挂了,就这么挂了。

我转过头,看着已经远离城市的森林里冒出的一阵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雾,向百南问道,我时常想,人那么喜欢自然,那么喜欢她的美,却总是往破坏的行列中挤,最终等事实无法扭转才装作忏悔,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们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创造更好的世界,或许是人眼中的美与世界的本美相差太大,才会出现这种问题。人的眼中是人的利益,至少之前是这样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乘那么漂亮的火车,有那么美好的旅行。先祖们因为没有找到平衡点而犯下过错,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补救,再告诉人们不该做什么。世界总在改变,我们都应该改变,可是你看,有的人傲慢、无礼,觉得自己有资本就可以不去保护环境,我们又无法改变他们了,我们倒是只能独善其身了。”

他说完,苦笑一声。

林间的光又亮了些。

我再一次发问,那令你魂牵梦萦的那个地方,是自然的本美吗?

“是,那里没有高楼大厦与无尽穿梭的车,没有铺天盖地的白色的塑料袋,没有闪烁不止、打扰夜晚的灯光,也没有傲慢无礼的人。”

我问他,那里有什么呢?

“有我们曾失去的东西,包括时间,包括自然,包括爱。”

爱?

“对,爱。”

我不禁发笑,爱吗?这是什么纯爱电影或小说的情节?不过由于在一阵漂亮的汽笛声中,我突然真觉得这是虚构的梦境。

我问他,你觉得什么是爱?

他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明天告诉你。”

我说好。

第二天的晚上,彻夜难眠,我可能是一个人待习惯了,在百南同我说时间与自然与爱的时候竟感到生疏,也随着旅途的推进而越发觉得荒诞。

我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世界上有一个那么完美的地方?又为什么要那么简单地答应了呢?我也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是第三天早上才有答案的,和他关于爱的解释一同出现的。

到草原了,到晨起的时候。

一望无际的野草,荒莽,风吹动时,那些草几乎微不可查地摆动着,如同轻细的鼓点,却又因我心脏的跳动而变得清晰起来。

百南换了件衣服,是白色的加绒卫衣,上面没有多少装饰,只在背面的下部长了一棵黑色剪影式的树。

他先向我道了早安,又露出羞赧的神色,眼睛里生了漂亮的不安的光点。

“你问我,爱是什么。大概有一首歌能诠释吧,《Love Is The Key》,爱就是我所想的所有浪漫的事的谜底。我希望你能做我清晨朦胧时的茶,做我受困时候的解药,做我的钥匙,打开那把尘封已久的锁,或许是这样。”

我心中已有了定论,总而言之,我一切的心理活动无不围绕着“你”。

“我心中的一切都围绕着你,不包含任何杂质,不包含财富,不包含颜值,不包含我们是否会分别,我的心围绕的只是你。”

我说,这太浪漫,又太不真实。

“爱是这样的吧,人总会受不了太现实的交往,若人与人之间都是计较与城府,那我们之间还剩什么情感呢?”

看来有待商榷。如今良缘难求,不好奢望。

我转身,从包里拿了袋十分寒酸的速溶咖啡,问他要不要醒醒神。

“刚刚还聊那么浪漫的话题,现在让我醒脑,你在贬损我吗?”

我连忙说没有。

他却又笑:“诶嘿,我没有生气,就拿你打个趣儿。”

他摆摆手,趴在窗边看风景去了。

他会看到,野草肆意地生长,土黄色一直到那点近似于鹅黄的草尖,虽然不过几厘米,却显得格外神圣。

他会看到,那棵矗立着的不知名的树,它挺直了腰杆,撑直了枝条,不断向上、向上……

他会看到,张开双翼迁向远方的候鸟。他会看到,广袤无垠中生存着的无名的泉。他会看到,无数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在我们的视野外生长。

肆意,奔放。

可我只能看到一个人。

他生着最漂亮的眉毛,水弯眉,像捧了一掬清晰又朦胧的月。他长着最漂亮的眸子,秋波眼,盈盈的爱意盛在里面。他穿着最有意义的衣服,向我诉说“天地蜉蝣小,终难破树樊”。

确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这样觉得,好像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只是无端地爱慕又无端地害怕。

这时,平静的,扭曲的,歌声响起了。鼓点与吉他的律动敲动了世界的安静,我终于想起来这个春季即将开始,春风吹拂的视野里,我看到一朵白色的盛放的花。它淡雅,它清新,是我无法形容的,是一颦东风看不见,一笑花前尽吐香。

我想起我要去的那个地方了。

远处的水是蓝色的紫色的,拉近了看,逐渐变成深红、浅红、橘红、橙黄、蛋黄、鹅黄……

车停了,停在一个装饰简单的小酒吧旁。

我问百南,这是不是他梦里的地方。

“像,但感觉又不像。”

海边的石头摞了起来,一堆一堆,夕阳像是要熄灭,红色的光越来越深,像一层层剥离后又一层层覆盖上了甲胄,我知道它得去其他地方消耗生命了。

等到夜再深一些,天空都变成紫色,海水是深蓝色到黑蓝色的渐变,在那座清吧给予的最后一点光源的支持下,好歹没有变成黑黢一片。

百南站在一束灯光下,他闭着眼,换了一身米白的衣裳,睫毛上沾了点光,像天上降下的神明。我站在原地,站在一个暗处。

他突然抬起右脚,快步踏过来,用双手牵起我的手,将我拉到那束灯光下,然后指了指那座清吧,很简单地说了句:“要进去吗?”

我答应。

他穿着那套衣服,在微弱的灯光中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显眼,反而一点又一点地黯淡,我靠在吧台上,他靠在我身上,两个人都不像来喝一杯的,反而休息的成分居多。

可能是旅游业薄弱,这里人很少,除了调酒师的器皿跳动的声音与其发丝跟衣服的摩擦声外,再没有什么杂音。我要了杯“明天”,不烈,但容易醉,我举起杯,喝了一口。

潮水撞击着我的咽喉,撞击我的心脏,撞击我的灵魂。

它又抚平我的咽喉我的心脏乃至我的灵魂。

那些熟悉的乐器声又响起来,这是大提琴的声音,我已分不清它们是酒吧里自带的音乐,还是为我的心灵伴乐。给百南点了杯果茶,他喝了后没有多清醒,还是困得很。

我借着酒劲,问前台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前台刚刚碰了个深水炸弹,随手指了下角落的沙发,没有说话,继续擦那些玻璃杯了。

酒精在碰撞,眼前的人的脸模糊了,在微弱却迷乱的灯光下闪着,我看到他的睫毛上沾了点光,衣服上沾了点水。

该死。

我的理智在碰撞,酒精牵动着神经。

他的唇上沾着点点水光。

我咽了下口水。

把他放在沙发上,我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脸色很红,可还是强壮镇定去跟老板谈借宿一晚的价格,她随手拿了杯牛奶,递给我。

“喏,喝一杯。”

我说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百南就躺在我身旁,均匀的呼吸,从他鼻腔内出来的水汽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消散,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身上盖了毯子,暖和得很。

我将鼻尖靠近他。

他嘴角有了弧度。

果然是装睡。

“你靠得太近了。”

我回怼,你昨晚人都贴到我身上了。

“先……先不说这个了。这里或许是我见到的那个地方,可是不太对。”

我说,我也觉得不太对。

我们起身,决定再去看看。

老板就坐在吧台旁,仔细擦着她的玻璃杯,在我们出去前拿了朗姆酒和伏特加。看来这杯酒会很烈。

外面风不大,太阳出来了。海边的石、树、花、草,都被染上一层光,在一团亮的空气中笑。

百南应该也嗅到了,空气中的花香。不知名的味道,不知名的野花,他来牵我的手,我说不行,他似乎很委屈,自己去看那朵黄花了,离我不到二十米。

我还是上前,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到底让我来干什么?”

“来找我的梦啊。”他很平静。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不能自己来?我有什么特殊的?还是说你……”

“我喜欢你。”

风都静止。

“所以,你也要喜欢你自己。”

他绽放出很灿烂的笑。

风又起,吹破了那朵黄花。

夜晚,我们终于同对方和解,他牵着我的手去海边,沙滩外,一处又一处的巨岩,它们懒散地趴在海岸边,一动不动。天是忧郁的颜色,浆果同深紫色的花朵混合成的。海很黑,只有一片能看出蓝色。他停下,让我看灯塔。

在更高处,那束光在漆黑的夜里炸开,它附近是红色、白色的灯塔柱。它照着远方深蓝色的海面,无声无息。

这种压抑的感觉愈发真实,一直冲向我的心脏,胸口闷住。

那束灯光转到了我眼前,百南背着光,他的脸还是很漂亮,可是这时变成了浅蓝色,在我眼前变得忧郁又古怪。

他走了起来,牵着我。

我们踏过那些错乱的石头,我们走过那些黢黑的细沙,我们一直走到海岸线。他在我身前,背对着大海。

他往后倒下去,带着我一起。

“吻我。”

月光洒满了海面,海浪声还是不停地响,耳畔好像又一首钢琴曲,沉重地低鸣。我突然想到一句歌词。

「逐渐下沉、下沉

她呢喃,听见钟声

新月冰冷地,唤起那心中的陌生」

水、水。

水像是要煮沸。

我只感受到最后一丝暖意。

“我的神明倒下了。”

这是我死前脑内最后一句话。

灯开了,苍白的房间,苍白的灯光,苍白的纸,苍白的我。

我刚刚……是怎么了?

我空虚着,我混沌着,趴下床,拉开那层堆积般厚的窗帘。窗外是夜,是扭曲又平静的残星与月亮,它们困着在打哈欠。

我站了很久,再望,是林立的高楼,是明灭闪烁的灯光,是不宿的夜晚。

“那里没有高楼大厦与无尽穿梭的车,没有铺天盖地的白色的塑料袋,没有闪烁不止、打扰夜晚的灯光。”

我在脑内同样闪烁的记忆里揪出这句美丽又不现实的话。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美丽的话。

电话在响,我去接,是那个唯一关心我的朋友,等我接通,他问我在干什么,我回道不知道,他终于平息了气,又开始炫耀他谈了这个甩了那个的恋爱大史了。

我也忘了,为什么我会和他做朋友。

那么……廉价的友情。

或许我不是百南那样浪漫的人,不会幻想着那么一个地方。

百南又是……谁来着?

“你在想什么呢?没事吧。”他问道。

“我?我是谁?”

“你啊,你是……你是谁来着?”这个人问道。

我恐怕是疯了。

我告诉自己,我疯了,或者说这个世界疯了——当然,世界是无辜的,我更愿意说:这个时代是有问题的。

在西方的“科学”冲击下,似乎人都是为了生产力而行动,理逐渐高于一切。而自古以来的儒家之“心”思想受到冲击,仿佛回到明末的理学时期,压抑颓唐、没有生命。人愈发不注重情与心,而注重科学,精神世界无法被填充,空虚便是这样来的。

同时,儒家思想受到西方影响后似乎又有了礼乐崩坏的趋势,那个人谈了很多场恋爱,炫耀着他多有魅力,我只觉得作呕——这是恶心的人,而他是不自知的。

这个时代,他们在抨击旧的思想,却迟迟找不到出路,空虚的,但称不上可怖,我只觉得累了。

我还是累了,倒在这里。

我说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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