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后和小伙伴们追赶后,匆匆地跑回家。外婆戴着眼镜在缝着什么东西,隔着桌子椅子,看不到。阴雨天,潮潮的,屋里有点暗,但是还是可以看清外婆眉头皱皱的。一骨碌爬上高长凳上,跪稳,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完,好舒服。
“饿了吧?锅里有蒸好的粿子。”外婆的声音充满慈爱。
滑下凳子,去揭开炉子上的锅,盖上密布着水珠。一斜,挨得近的便靠在一起,落回了锅里。伸手抓出两个大丸子形的粿,温温的,便咬了起来。
“外婆,这粿真好吃。”
“是因为你饿了。”
……
我们就这么聊着,直到钟响了好多下,外婆起身开始做饭……
我喜欢外婆家,房子里的一切都充满亲切感。
地板是结实的泥土,黑色,凹凸不平。就算鸡在屋里拉了屎也没什么,在上面盖上灰,过一会儿用竹扫把连着地上薄薄的一层土扫去就行。一丁点的臭味也不会留下。
水缸又大又厚,用几块木板盖着。这几块木板和锅盖一样干净,外婆经常擦洗。上面放着两个葫芦水瓢。我最喜欢看这水瓢漂浮在水缸里,斜斜地躺在那儿,飘来荡去,像船。我喜欢船,即使没有坐过。偶尔,外公外婆都不在家,我就用这瓢舀水缸里的水喝,瓢底看起来很柔软,纹路清晰。
这房子是木房子,除了头上的瓦,全都是木头做的。
晴天,干燥的木板散发出一点陈旧的香气。当然,要鼻子贴上去才能闻到。阴雨天,靠门口一排的墙则被雨水打湿或者晕湿,指甲划过,留下一条没能掌控住方向的痕。
小地窖上盖着的木板颜色浅一些,但是朝着地窖的那一面霉味很重。所谓的小地窖,就是在靠着楼梯口的那里向下挖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坑,里面也许可以站两个大人。地窖是用来放地瓜、马铃薯以及南瓜。我经常被派下去拿地瓜,有些地瓜都发芽啦。里面很潮,东西容易坏,所以气味也不好,总觉得有地瓜烂了,但是很难找。即使这样,也希望能在里面多玩一会儿。
地窖里虽然昏暗潮湿,却从来没有遇见昆虫之类。灶台就不一样了,那里通常是最热闹的地方。蟋蟀、蟑螂在那儿成家立业,繁衍这一代又一代的子孙。但是蟑螂也有不幸的时候。外婆早起,它们若是溜得不够快,就会被抓来做了俘虏,经历酷刑。每一只分别用一根小柴棒从屁股后戳进去,然后被插在门框上。等我起床下楼,便可以烤了它们来吃。
应该很少人享用过这样别致的早餐。在外婆家才有这种待遇。
烤蟑螂其实很香,从它们的脚被烤焦开始,香味就从灶膛里扑出来。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完全熟,当心里想着:再不拿出来,身子都要烧没啦!就赶紧拿出来瞧瞧,脚也没了,身子也轻了,又散着香味,就一口吃了。外焦里嫩,还带着甜味,至少能吃下三只。
后来,就不吃了。看着他们在被固定着,动弹不得,很可怜。而且,看着它们被活生生烤焦,从生到死就挣扎两下,很难受。
当然也有被屋里动物欺负的时候。
最直接的是碰到晚上下大雨,住在屋瓦里的蝙蝠就钻进来。楼上构造和阁楼差不多,两个房间都只巴掌大,哪里够它施展。它就只好横冲直撞,这时候我就只能躲进被窝里,吓得不敢出来。
还有一次被欺负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便是外婆炒了花生,装了几颗在羊毛衣的口袋里,晚上忘记把花生掏出来,穿着羊毛衣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口袋被啃破,几颗花生也不知所踪。想想都脊背发凉。
“外婆,看,我的口袋破了!”
“花生忘记掏出来了吧?”
“那花生去哪儿了呢?”
“被老鼠吃啦!”
……
我们就这么聊着……后来,我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