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相见

图片发自简书App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还来不及享受温煦春光,已经走到了人间四月天的尾巴,我们说好的高中毕业二十年前聚会就在眼前。微信里各位同学的短信接踵而至:

“九千,在你的文中,我会是什么样子啊”“虽然你被我们虐了千百遍,但你必须待我们如初恋,好好写我们的回忆。”“崔,以人民的名义肯定你,其实,你真的很棒,期待!”“菜已上桌,酒已烫好,就等你的文章啦”

面对同学们的殷殷期望,我只能说今晚的风有点暖,可能与即将遇见你们有关。我站在通往二十年前的记忆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开了它,而这仅仅是我的独家记忆。

1、摩尔密码般的班级组合

我们这个班级,在天台中学百年历史上,还是非常独特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男女比例失调。高二文理分科时,原有57人,中间有赵伟强同学转回理科班,剩下56人走到最后,其中男生14人,女生42人,1:3的比例,典型性的文科班特色,彰显数量上的阴盛阳衰。其二是地域成分复杂。56名同学中,有19人非天台学生,分别来自邻县黄岩、路桥。其三是同学身份迥异。全班有28名同学来自高师预科班,28名同学为普通高中学生。

同学之间地域、身份的差异,滋生了很多的乐趣与无奈。天台话的生硬与黄岩话的柔糯之间,有时会让耳朵产生听觉障碍。两地相距百里开外,虽无损同窗情谊,可终究多了些同学相聚的艰难。

2、再点一次名吧

对于56人的大班级,老师点名是个技术活,尤其是我们这个重名重发音很多的班级,甚是考验老师的普通话与点错名之后的尴尬处理。

我们班有三个美红,两个丽君,两个chenxin(男叫陈欣,女叫陈馨)。每到这个时候,班主任陈达豪老师最是悠然自得,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然后字正腔圆地区分出每个同学。而教物理的王华荣老师最喜欢点美红同学来回答问题,然后在同学问哪个美红之后,嘿嘿一笑“那就陈美红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窗外的树叶影影绰绰,我想念有着稻香一样的名字。

那天,庞律师把同学花名册发出来,上面的名字依然清晰,可是点名的时候,已经有人永远都不可能回答。曾经是我前桌的116号吴海燕同学,还是没能敌过病魔之手,她的座椅在高考前一直空着,空着!

3、像风一样的少年

靠近楼梯口的教室破门,风吹进来的是不肯远去的流年,和我们青春的笑脸。

踩着铃声进来的,总是那像风一样的少年。

每天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一个瘦弱少年推开教室之门,像风一样悄声而入,此吴姓少年。或许不能万寿无疆,但他的智商绝对纵横无疆,四海八荒几无敌手,当年的高考状元郎,北大的高材生,如今已成省级机关政要。

上课铃声将熄之时,走廊传来沉稳有力非常有节奏的脚步声,然后热浪一般的少年推门而入,继续迈开大步走向他的座位,凡他历经之处,桌子上原本络得整整齐齐的课本,都相继东倒西歪。此少年最喜欢大家叫他丁小丁,当年就彰显其奇人异相,后果不其然,先后拿下浙大、北大的学位,如今任职南国的一地父母官,有学术专著和散文集面世。

依然记得高考前一天,与两少年在家里的对话,我们仨都说要考北京大学。可到最后,他们俩相聚未名湖畔,我却爽约了,独自走进圣约翰旧址,走在魔都的钢筋水泥丛林里。

诗与远方也好,苟且也罢,像每一滴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们都已回不到年少。

4、那一声娇吼

七七高考临近,气温急剧上升,无形的威压充斥着教室的每个角落。

晚自习课上,不知是哪里传出蚊子一般的说话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多。高高低低的音频,长长短短的节奏,扰得无心复习。“不要吵了!”突然间平地一声雷,把大家炸蒙了。那一声娇吼来自第一排的明星,身形小巧的她,学霸一枚,这一声吼,的确霸气,余音绕梁到现在。这位高考榜眼,后来去了浙江大学。

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还有她,有过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双重身份,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成绩耀眼,校排球队主力,一个最接近沈佳宜标准的同学,可不知道有没有谁又是她的柯景腾?听说有个学霸晚上老拉着她背书,不知这故事可有下文?不走寻常路的她,先后求学浙江大学、中南民族学院,现已是加拿大公民,两个孩儿,幸福的很。

5、我的同桌们

当年的我,生性顽劣,座椅四处漂流,与我相处,是种折磨。

我的同桌有过仨,一是比我更顽劣的金同学,他面部五官清秀,有点像张雨生,声音也挺像,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钢琴。家教优越的他,本应优秀加杰出。但这同学,实在有负父母期望,上课睡觉,下课的目光就注视在隔壁班的那位女生,放学后跟一帮人赌钱,偶尔还要打个架。政教处的老师每周必找他一次,回来后,就是央求我替他写无理变有理的检讨书。这一年多的检讨书写下来,感觉自己都要超过金大侠笔下的四大恶人。

二是身体柔弱的谢同学,她一头长发,说话细声细语,甚是温婉可人,就是胃不太好,经常胃疼。与她同桌时间不长,不过听到老狼的歌声,偶尔还是会想到,是谁娶了多愁善感的她,谁把她的长发盘起。

三是笑声不断的欣爷。欣爷的面相就比较喜庆,话未开口先笑翻一片,关键还语不惊人死不休。欣爷还写得一手好字,与他哥哥并称“校园双子”。读书时期的欣爷,在唯成绩论的校园,沉默的时候还是占据了多数。毕业后江湖上才属于欣爷,作为金牌导游的他长期服务与政府接待的一号车,作为酒商的他,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三分修成义气,张口一吐,就是整个兄弟。

6、刻在墙上的字

某个周日下午,说好是补课。不知何故,达豪老师心情大好,让我们自由活动。

吴同学、丁小丁、庞律师,还有我等一群少年,骑上单车,带着教材,说去千年古刹国清寺那背书。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从两侧树荫间望去,天很蓝,阳光和煦,吹在脸上的山风也很温柔。

不知谁提议去爬隋塔后面的那座山,大伙一致同意。

古木参天,曲径通幽,少年如我们,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半山腰处有一寂静院落,未听见人声,“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说不定又是一个寒山子居住此地。

继续往山顶出发,小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跃然面前。沿着石头墙走去,是一座山神庙。庙已破旧,有香火在燃。已暮色时分,站在庙前的樱桃树下,远处青山隐隐,山风吹起少年的衣襟,有猎猎之声,不禁长啸一声。那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肯散去。

少年豪气十足,提议在山神庙前刻几个字:“浙江天台中学高三(3)班陈达豪高足留念”。

十年前,带儿子重游此地时,那字依然清晰。

前几年,还有人拍照来问,那字是我所刻否?

7、又见炊烟袅袅

那时的百丈坑还不叫琼台仙谷,也没有修建人工水库,两岸的青山也没有这么多加工过的神话故事。

忘了是谁提议来此野炊,附议者甚多。大伙按照商议,有的拎着锅碗瓢盆、有的捎着年糕水饺蔬菜,有的单车后面捎着女生,浩浩汤汤,摇摇晃晃,来到离校十几里之外的桐柏。沿溪北行,大伙带着集体逃课的快乐感,扔下一地的爽朗笑声。两旁山壁对峙,奇峰纷呈,怪石错列,中间夹持着一条清可见底小溪,中有裸露的乱石三五成堆。

择一近水处,挖坑埋灶。有人负责洗菜烧饭、有人负责砍柴、有人负责生火,而有人负责在边上傻傻的笑。

他用溪水边的小石子扔向远处,阳光斜过她的眉梢,有一种山清水秀的美丽,顿时怦然心动。

百无一用的书生,生不起火,只见青烟滚滚,灶膛处探出他的一张花脸。

她笑弯了腰,他也跟着俯仰大笑。

后来,大家一起赏了龙瀑,爬上仙人座,在登高望远处合影留念。可惜那照片已无处可觅,同行者除了丁小丁、以彪书记、张小帅哥、詹姆斯陈,其他有谁也不复得知,甚是遗憾。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连回忆都残缺不齐。

8、把你藏在歌声里

为了缓解学习压力,老师在三尺讲台前放了一个卡带放音机,课间休息时播放一些同学们喜欢的歌曲,这个活儿当仁不让地交给了张小帅哥。张同学本就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再加上幼时的京剧功底,一开嗓就让四处寂静。在校园十佳歌手的比赛上,年年吸粉无数,“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他的玫瑰是不是在风里飞,玫瑰雨落在哪一片天空?

“轻轻地打开背包,发现我的行囊是一本年轻的护照……”

“停泊在昨日离别的码头,好多梦层层叠叠又斑驳……”

他给我们循环播放着苏有朋的《勇气》、《珍惜》,空气中也弥漫着离愁别绪。她也有着好嗓子,是班里最会唱歌的女生。她有点喜欢那声音与目光,只一闪,便觉得日月悠长、山河无恙。

而同学们都认为好声音的碰撞会很好听,可是这样的故事还真的只能藏在歌声里,一藏就是那么多年。

9、金榜题名时

高考硝烟散去,夏天的热浪依旧滚滚。

古龙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时候。诚然如此,这等待放榜的时刻,简直度日如年。

仲夏夜的晚上,大伙都在落雁公园纳凉吃冷饮。

王同学的外公骑着自行车,像踩着风火轮一样,气喘吁吁赶到公园,告诉我们高考成绩出来了,张贴在教育局。

大伙奔到教育局时,公示栏前已是人头。用尽全身力气,腾挪躲闪又挤又钻,终于来到成绩单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摸索着那一串名字。找到后,用手指按住名字,再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往右边拉,看到语文才百来分,顿时一阵心塞,看到英语一百分不到,眼泪快要掉下来,还好数学、政治、历史的分数都超过了预期,当看到自己总分超过了重点分数线时,还是没忍住激动的眼泪。

从人群中钻出,几个深呼吸之后,寻找冰火两重天之间的小伙伴们,在祝贺与安慰之间反复交替着。

如果说,我的心遗忘了上千件事情,却始终记住了这一个时辰,七月的晚上,有风吹皱了始丰溪水,有鲤鱼跳上了龙门。

10、江湖再相念

二十年前,我们挥手作别寂寂东湖水,有人带着录取通知书,有人带走天上云彩。

十年前,重聚飞鹤山下东湖畔,有人成功激情澎湃,有人失落彷徨挣扎,有人喝着酒有人唱着歌。

三毛曾写下:“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时光与我们,到底又是谁辜负了谁?

曾想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当年窗外的银杏树,远远地述说那一卷旧时光。

如今,我们二十年相念,终得一见,带着全部的清醒与酒瓶。

这是我们难得一次见面,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曾经如此,以后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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