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全是火，燃烧的房屋，燃烧的树木，燃烧的草地，还有燃烧的衣服，哭喊声，咒骂声，声声入耳，有人在地上打滚，有人跪在地上祈求老天给条活路。
到处都是奔跑的人，燃烧的火焰，小光走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嘶吼，看着他们痛哭，看着一间间房屋倒塌，火光冲天，燃烧了整整一夜。
昔日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了一片荒芜黑漆漆的土地，随风荡起一层层尘土，夹杂着火烟的气息。
一阵阵风吹来，好似能听到人们的哭泣声，小光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扭动着身体，睁开眼，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温暖的阳光。
捂着砰砰跳动的胸口，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那是哪里？为什么他总是梦到那场火灾，火光里的人们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光摸了一下湿透的头发，还有眼角的泪水，他流泪了。
小光撑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甩甩疼痛的脑袋，走到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脸，镜子中出现他苍白的脸孔，小光双手撑住洗手池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不明白，是怎么了？半年了来不停地重复那个梦。
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的景色，昏昏欲睡，他觉得好累，一闭眼就是冲天的火光，他莫名地感到恐惧，这是怎么了？仅仅是个梦吗？
小光躺在座椅上，摇摇晃晃中他闭上眼睛，耳边是喧闹声，早上的城市，大家都在忙着奔去上班的路上，小光也一样，他有一份普通的工作，有一个普通的房子，有一个普通的家，爸妈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他们很爱他，他很很爱他们。
只是，每当和爸妈说起那梦，梦里的那场火，爸妈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特别是妈妈，微微颤抖，目光中带着别样的情绪，小光不明白那目光中包含的深意，只是莫名地心痛，他也说不清那样的痛为何那么强烈。
爸妈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小光追在车子后面，爸爸说家里有事，可是，前一天爸妈还说要多陪他几天，为何过了一天就改变了主意，走得那么匆忙，妈妈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从小到大，小光都是妈妈手心里的宝，妈妈给他讲故事、带他去商场买衣服、带他去溜冰场溜冰、带他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带他去餐厅吃好吃的。
点点滴滴好似就在昨天，可是，妈妈变得是那么冷漠，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他看到妈妈微微颤抖的手，还有那复杂的目光，有恨，有怨，还有淡淡的恐惧和忌惮。
小光自信没有看错，他的工作就是研究人的表情，探查人的内心，再厉害的高手，他也能让其无所遁形，他也想知道妈妈怎么了？他却不能把所学的东西用到妈妈身上，那是他一直尊敬的妈妈。
握着手机，点开和妈妈的聊天记录，已经半个月了，他每天都会和妈妈聊天，说早安，晚安，说想念，妈妈都没有回复，曾经，那点点滴滴的叮嘱，好像就是一场梦。
小光很怕黑夜，黑夜来临，意味着他要做梦了，梦到那场大火，梦到那凄厉的叫喊声，小光站在大火中，大火中的小光还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没有哭泣，没有悲悯，有的只是冷漠。
每每从梦中惊醒，那不应该是一个五岁小男孩的表情，小光翻看相册，上面有他五岁时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笑容明媚，穿着一件小体恤，小短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照片上妈妈穿着一件红色小花的裙子，脸上有股淡淡的忧伤，另一张照片上也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妈妈说那是他夭折的双胞胎弟弟，每当他问起弟弟怎么没了的事情，妈妈总是哭，什么都不说。
相册里有弟弟出生时的照片，有一岁时的照片，却没有他的，他的照片从五岁开始，妈妈说他小时候的照片在搬家时弄丢了，小光那时候还噘着嘴不高兴，说妈妈偏心。
小光拿起弟弟的照片仔细看去，他发现弟弟和他长得并不像，妈妈说弟弟长得像爸爸，他长得像舅舅。
小光拿起自己的照片开始和爸爸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对照，眉眼，鼻子，嘴巴，耳朵都不像，小光脑袋里想着舅舅的模样，好像舅舅和妈妈长得很像，小光打开手机，在里面翻找他在姥姥家拍的全家福，里面有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表哥表妹。
小光看着每一个人的长相，他们和他长得都不像，甚至把堂舅舅，关系稍微近一点的亲戚都看了一遍，发现他们的长相和他没有一处像，甚至小光把隔壁邻居，还有爸妈所有认识的朋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没有一个人和他长得像。
小光用力地捶打脑袋，他没有五岁前的记忆，妈妈说他小时候磕坏了脑袋，失去了五岁前的记忆，小光拿着相册，他觉得五岁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小光跑去爸妈住的房间，开始翻找，找遍了每个角落，在床底下找到一根酒红色的头发，他知道那是妈妈的头发，妈妈是来看他时染的。
匆匆忙忙出了家门，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他不是爸妈的孩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爸妈不应该知道他做的梦就匆忙离去，车子行驶在路上，小光的心微微颤抖，他祈祷着他想的都是假的。
把头发递出去的那一刻，小光泪流满面，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无力望天，还在乞求着不要是他想得那样。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看到了他不想要的结果，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眼眶蓄满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突然有种冲动，加大油门，交警冲上来，拦住了他的车子。
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交警还在他对面言辞犀利地教育他，他一句话也听不到，只是看着交警开开合合的嘴巴，他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新的一天，躺在床上，入眼的是一片白，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小光无力地躺在那里，脑袋上方盘旋着三个字，“我是谁？”
爸爸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从里面倒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肉粥递到他手里，满含关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光看着爸爸想要问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喝着热热的粥，闻着熟悉的味道，小光吃出来那是妈妈熬的，可是妈妈没有来，小光张嘴想要问妈妈为什么没有来，他没问出口。
爸爸还像以前一样，帮他放下枕头，掖了掖被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句，“睡吧，醒了就好了。”
小光躲在被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小光看着爸爸的背影，后背微微弯曲，小光知道，他和爸妈之间隔了一扇看不见的门，心很疼，很疼。
躺在那里，神情落寞，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想着心事，渐渐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耳边是低吼声，那是无尽的恨意。
小光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脸上是横七竖八的疤痕，一双眼迸发出无尽的恨意，嘴里喊着“去死吧，去死吧……”
小光抬起双手捶打着女人的胳膊，不停地挣扎，他发现他的胳膊软软的，双手像是面条一样打在女人的胳膊上，他觉得他要死了，女人恨恨地掐着他的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光想要问，“你是谁？”他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在他以为他的生命就要停留在29岁时，医生进来了，推开了那个女人，有人喊着报警，女人还在挣扎，嘴里怒吼，“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很快警察来了，把女人带走了，妈妈也来了，她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祈求警察放了女人，小光摸着脖子上的掐痕，他好想这是一场梦，妈妈竟然在粥里放了药，妈妈也要杀了他吗？
小光不想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小光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浑身冰冷，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扔进了冰里。
妈妈回头时的那一眼，带着无尽的恨意，嘶吼着，“二十三年，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我好傻。”
小光躺在床上，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跑去找医生，找专家，找警察，他想知道真相。
最终一个警察接待了他，警察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已退休，看着他说，“你的眼睛长得像你爸，”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封泛黄的信笺，警察叹口气，“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中间的小男孩是五岁的小光，左边是他的生父，右边是他的生母，他的眼睛和生父一模一样大大的，带着淡淡的忧愁，生母很漂亮，小光长得很像妈妈。
小光的眼泪滴在信纸上，“儿子，我宁愿这一辈子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能够幸福地生活到老……”
小光看着那短短一页纸，原来梦里的场景都是真的，是爸爸把那个村子烧了，那里的一草一木，老老少少葬身在火海中。那凄厉的叫声是爸爸妈妈的哭声，他们五岁的儿子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他们却在半年后收养了失去记忆的他。
是缘分吗？还是孽缘？小光失声痛哭，警察只是说二十三年前，他的生父被枪决了，生母失踪了，谁也不知道生母去了哪里？小光失声痛哭。
警察说生父为了保护他，生父知道自己犯了罪，死路一条，想要烧死仇人，保护唯一的儿子，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村子被烧成了白地。
小光捶打着脑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医生说他有可能被催眠过，也可能是太过恐惧才会失去了那段记忆，想要记起来并不容易，小光躺在那里，闭上眼滑下一滴泪，在心底说，“算了，我没有那么勇敢，我不想面对。”
走进精神病院，他看着那个满脸疤痕的女人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嘀嘀咕咕，一会哭，一会笑，小光轻轻地说，“对不起。”
女人依旧那么看着他，医生说女人脸上的疤痕是在那场大火中留下的，那场大火带走了女人的丈夫，儿子，公婆无一人生还，女人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疯癫，最近更是不停地喊着报仇，报仇。
小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坐在长椅上，看着女人蹲在地上拿着树枝逗弄着蚂蚁，像个孩子一样。
抬起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头长发，白色的裙子，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带着仇视，小光想要上前抱住她，小光的双腿僵硬，怎么也站不起来，他看见女孩把女人从地上拉起来，用纸巾给女人擦拭手上的尘土，是那么温柔，她喊女人妈妈。
小光坐在那里，他好似听到心破碎的声音，女孩是小光心中的白月光，他一直在等女孩的答案，这一刻，小光知道了，女孩是永远也不会接纳他的，女孩是恨他的，他的生父让女孩家破人亡。
小光捂着胸口，他感觉他喘不上来气，他好像不能呼吸了，手机在一旁震动，哆哆嗦嗦打开屏幕，看见爸爸发来的信息，“你好好生活，就当我们是陌生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