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眼狼的电话,依旧关机。
史扬恨恨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摔,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没眼狼会对胡冬海下手;而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没眼狼怎么会跟红牛混在一起。如果说没眼狼杀了胡冬海,是一个误会的话,那他跟红牛在一起吃饭,却是被人亲眼看到了的。这两个小子,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呢?
然而,情势却容不得他多想,除非能尽快找到没眼狼,否则,他就只有躲起来的份儿了。本来,听到胡冬海被杀的消息后,他很是兴奋了一阵子,这一下,自己算是完全自由了,可以甩开膀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再也不用对那些仗着有胡冬海撑腰,跟自己抢生意的家伙投鼠忌器了。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把胡冬海的生意抢过来一些。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对胡冬海低声下气,甚至是卧薪尝胆一般的日子,他心里兀自愤愤不平,只恨干掉他的怎么就不是自己,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就一直没胆量去干?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胡冬海的死,居然会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本来,他是不用担心的。曹操不过是个军师,出谋划策拿手,可要光着膀子在江湖上厮杀,那他可就差远了。在拳头、钢管儿和西瓜刀面前,他的那番谋划能有什么作为呢?至于小辉,那倒是个硬汉,不过,这几年自己没少笼络他,至少,他是不会与自己为敌的。但是,驴屎肠的出现,却让整个局面来了个 180度的大转弯。
虽然自己出道的时候,驴屎肠已经退出江湖,去卖西瓜了。但他跟胡冬海一起闯荡江湖的故事,却在乐原的社会人里口耳相传,从未间断。据说,他跟胡冬海一起出道的时候,还不过是个高中生,却敢向年长他们十多岁甚至几十岁的老炮儿挑战。尤其是他们跟杨卵大之间的恩怨,简直就是一出传奇!而在这出传奇中,没眼狼就是最让人心惊胆寒的那一折。没想到,胡冬海的死,居然让驴屎肠重出江湖了。落到曹操手里,还能分辩几句,兴许就能把自己择清了。但落到驴屎肠手里,不先被揭掉一层皮,是没机会喊冤的。
忽然,伴随着一阵 “嗡嗡隆隆 ”的震动声,床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一边闪烁着,一边唱起了那首著名的《好汉歌》:“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直把正在苦想对策的史扬吓了一个哆嗦。等他反应过来是手机响时,立刻一个鱼跃扑到床上,心里祷告着:千万千万是没眼狼来的电话啊!
然而,当他将手机抓到手中,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时,一颗心顿时冰凉起来。来电话的,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曹操!
但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点向了那个绿色的圆钮,然后将手机抬到耳边,脸上绽开着笑容,说道:“喂,曹哥?”
曹晓天在电话里没有丝毫的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老大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吧。”
史扬连忙应道:“听说啦,真是没想到啊,我……”
然而,曹晓天却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兄弟,晚上过来一趟吧,咱们商量点儿事儿。”
史扬眼珠转了转,“啥事儿啊曹哥?能不能明天,我今儿晚上有事儿要办,早就定好了的……”
“唉,我这儿有个讨债的活儿,赚头儿不小。但现在老大出了事儿,我还哪有这心思呀。你看你要不要把这活儿接了?赚的钱你拿大头儿,给哥哥我留个小头儿,就算是中介费。干不?”
史扬听着,心里暗骂,这个曹操,真够阴险,要不是有人给自己报信,非上他的当不可。便赔着笑说道:“干啊,赚钱的事儿还能不干?谢谢曹哥提拔。不过,赚了钱哪能让你拿小头儿呢,兄弟有那么不局气吗,五五,咱们五五。”
“那就说定了,晚上你先去办你的事儿,我等着你,你办完事直接来找我,那边催得紧,咱别把生意耽误了。” “好嘞,曹哥,你今晚等我电话吧,不管多晚,我都去找你。”史扬说罢,曹操那边客气了一句,便将电话挂了。
看来,自己不能再耽搁了。史扬手里握着电话,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虽然没发现什么异样,但还是决定小心一点。便拨通了手下阿龙的电话,吩咐道:
“阿龙,今晚我去阿丽那里,等天黑了,你就开车过来,在我家楼下接我。另外,不要开你自己的车,去租车公司租一辆不起眼的车。”
听说那两个后生走了,韩飞的眼睛再一次瞪了起来,大声道:“走啦?走哪儿去了,我怎么没见他们走?”
魏喜被韩飞猛然提高的声音惊得一哆嗦,有些不知所措地答道:“从后门走的,说是老板给他们找到了新的地方,所以走了。”
韩飞一听,把屁股往后挪了挪,“怎么回事儿,你给我仔细说说”。
魏喜没想到韩飞对这件事如此在意,不禁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那时候我正在后厨忙,准备着待会儿饭店开门。他俩忽然来找我,说你们找我,又跟我说,老板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新住处,马上就得走了。既然是老板的安排,我还能拦着他们?”
韩飞眉毛一立,“这两个人叫什么,是什么来历?”魏喜把双手一摊,“这我还真不清楚,老板把他们送来时,只说让他们暂时在饭店里住几天,别的啥也没说”。 “住了几天?” “大前天晚上来的,到现在,算是两个白天两个晚上吧。”
韩飞听着,见魏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着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便站了起来,说道:“这么着吧,你带我们去那两个后生住的地方瞧瞧去。”
“领导,你们不是怀疑那两个小子有问题吧?”魏喜一听,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呢?要没问题,干吗我们一来他们就走呢?” “嘿嘿!”魏喜干笑了几声,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
说道:“领导,这我可真的没想到啊,我要是想到了,肯定拦下他俩。他们毕竟是老板带来的人,我也是给人家打工,也不敢多想,对吧……”
“嗯。”韩飞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朝着饭店雅间的方向快步走去。魏喜连忙紧追几步,跟了上去,“领导,来,来,这边,这边……”
别说,这间饭店里的雅间还真不少,在魏喜的带领下,他们拐了好几个弯儿,才在最靠里的一间停了下来。而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开着一扇窄窄的门。
“从那个门出去能到哪儿?”在进入房间之前,韩飞指了指那扇小门问道。
“饭店的后院儿,那里还开着个小门,再出去是一片野地,走不多远就能上马路了。”
“哦,”韩飞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手抓着门把一推,门便开了。几个人刚一进去,韩飞便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脸色不禁一变。沈刚则把自己的鼻子捏了起来,嘴里嚷道: “这屋里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魏喜却一脸的诧异,还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是不是这房间老不通风闷的呀,这么热的天,估计这俩小子都没开窗户。”说完,他快步走到窗边,将两扇窗户打开,问道,“好一点儿没有?”
韩飞冲他招了招手,“没事儿,好点儿了。”说着,他对屋子上下左右地打量起来。这个雅间面积不大,只有不到十平方米,里面除了两张摊开的弹簧床和一个小茶几外,什么都没有。床上的被褥乱糟糟地团着,茶几上搁着几个空的饮料瓶和几个吃完没洗的盘碗,此外,还有十来根吸管儿在茶几上散着。茶几旁,则摆着几桶两升装的矿泉水。看着眼前的情形,韩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刚看在眼里,悄悄地拉了一下韩飞的胳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韩飞却只是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吩咐道:“刚子,你在房间里到处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说完,一转头,把目光投向了魏喜。
魏喜见韩飞看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哎呀,你看这两个后生懒的,窗户也不开,被子也不叠,吃完饭的盘子也不收拾,弄的这味儿……”
韩飞静静地听着,没说话。等沈刚在房间里找寻完了,冲他摊了摊手,便再一次跟魏喜道了声别,不顾他的苦苦挽留,带着沈刚走出了饭店。
“韩哥,看你刚才在雅间里的表情,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韩飞发动起车子,开出美食园的大门之后,沈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你没发现什么吗?”韩飞看着眼前的路,似乎心不
在焉地问道。沈刚摇了摇头,“除了味道难闻点儿,别的倒没什么?” “你看到茶几上的空饮料瓶和吸管儿了吗?” “看到了?怎么,那有什么不对吗?”韩飞微微一笑,“你闻到的味道,应该是冰毒的味道。
那些空的饮料瓶和吸管,是用来吸毒的工具”。 “啊!”沈刚大吃了一惊,“你是说,那两个小子是吸毒的?”
“不光他们是,那个魏喜,有可能也吸毒。”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沈刚惊讶道。
“雅间里的那股味道,咱俩都闻着不舒服,可魏喜却不觉得异常,还说那是没开窗户的原因。这说明,他对那种味道已经非常适应了。要不,他本身就是个瘾君子;要不,他就是经常和那些吸毒的人混在一起。不过依我看,八成是前者。”
“要是这样的话,这个龙楼美食园会不会是一个吸毒的窝点?”
“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不排除这个可能。”韩飞握着方向盘,回答得很谨慎。
沈刚立时兴奋起来,“没想到来查胡冬海的案子,居然发现了一个毒窝,这一趟还真没白来!”
韩飞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只是推测罢了,要定案得有证据。现在咱们负责的是胡冬海的案子,哪有时间管这吸毒的事儿?”
沈刚听了一怔,“明知道这儿有人吸毒,咱却不管吗?这不对吧。”
“废话,你以为乐原公安局就咱们两个人呀,啥事儿都得咱俩管!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缉毒支队呢。咱们把线索提供给他们,让他们来处理不就行了。别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知道自己该干啥,到时候吸毒案没查出个眉目,
反而把胡冬海的案子给耽误了,明白不?”
“明白是明白,”沈刚一时又愁眉苦脸起来,“但胡冬海这案子,咱没啥抓手啊。除了魏喜写的那个名单,啥线索也没有。可那个名单能有多大用处,难道凶手还能在饭店里监视着胡冬海,而且刚好还是魏喜认识的人?但是,万一胡冬海的死跟毒品有关呢,咱这可就不是多管闲事了吧。”
韩飞听着一乐,“别说,你小子的这个猜测倒是有点儿道理。不过,既然涉及毒品了,还是要跟缉毒支队通报一下,他们这方面比咱们更专业,掌握的信息也多,由他们来查,说不定还能给咱们提供线索呢。等会儿到了镇子上,我就给老王打个电话,把咱们发现的情况告诉他。”
“那咱们干啥,不会是要去走访名单上的人吧?”沈刚还是有些失望。
“走访当然是要走访,但等分析完之后再走访,省得浪费时间。我刚才想过了,咱们先去找找那几个什么没眼狼、王大牙、三黄毛的,查查他们在案发当晚的行踪。这事儿,八成跟本地人有关。”韩飞说着,将方向盘一打,上了公路。
跟史扬通话之后,曹晓天并没有放下电话,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喂,你们那边怎么样?”
“一直盯着呢,他还在家里,没什么动静!”电话的另一头回道。
“好,你们给我盯紧了,争取他一出门,就给我控制住。实在不行的话,就紧紧跟着他,绝不能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明白吗?”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曹晓天这才挂了电话,转头对驴屎肠笑道:
“看来,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史扬一定是已经知道咱们要对他下手,所以想跟咱们玩儿拖时间的游戏。不过,二哥,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做了安排,除非他窝在家里不出门,否则,只要他一露面,就让他无处可逃!”
驴屎肠却依旧紧绷着一张脸,叹了一口气,“难道真是小辉这小子给他报信儿了?我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原本是个挺忠义的孩子啊,就算再怎么对老大、对你有意见,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
“唉,二哥,人是会变的啊!现在这世道,可没法跟过去比。那时候,咱们混社会,讲的是两个字儿——义气;现在呢,只讲一个字儿——钱!时代不一样啦!”
驴屎肠却紧皱着眉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可是,假如小辉真的跟史扬穿一条裤子,那老大的死,会不会他也有份儿呢?”
曹晓天一听,脸色顿时也阴沉了下来,“等咱们抓着史扬,就知道了”。
“抓着史扬之后,把小辉也叫上,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怎么表现,如果真是跟外人串通一气对付老大,那我也就顾不得保蛋的面子了。”驴屎肠说着,眼睛里寒光再起,在一旁的曹晓天看在眼里,心下不禁也是一凛。
过了好半天,驴屎肠像是忽然从迷梦中惊醒一般,问道: “现在杨卵大怎么样了,还在当包工头吗?”
“包工头?”曹晓天“嘿嘿”一乐,不无艳羡地说道,“人家早就鸟枪换炮,当起大老板了。据说,资产都上千万了”。
“唉,人家有做生意的头脑啊,不像我们。你知道吧,当年我跟老大刚出道的时候,也做生意,什么游戏房、烟摊儿,都弄过,齐公子还资助过老大,让他学着做生意。可不是那块料啊,干一样黄一样,最终还得在道儿上混。人杨卵大,也是从摆小摊干起来的,当年第一次跟他干仗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开了个录像厅,现在居然成了大老板了,呵呵。”驴屎肠干笑两声,忽然脸色一变,“妈的,当年我们就不应该给他留活路!”
曹晓天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