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仙胎
大紫明宫内的祭祀神殿里不单供奉着翼界王族列祖列宗的神位，还供奉着合族祥瑞——麒麟圣象。因这个神殿的地位神圣尊崇，所以被修建在大紫明宫最北面的半山坡上，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宫殿。
为了方便祭司、神官和巫医们日常进出，祭祀神殿旁边开了个角门直通大紫明宫外。这么个角门因开得隐秘，知道的人颇少，日常也只仅有两个护卫把守着。
火麒麟与手握镰刀、身背竹篓的巫医出了角门，被护卫拦住盘问时，也只说宫中闷得慌，要跟着巫医进山采药材去。二人一前一后沿着进山的小路快步如飞地走出去二三里，这才想起向后望了望，见身后没人尾随，便松了口气。
巫医心中惶惶不安，一把拉住火麒麟问道：“我的小祖宗诶，你这鬼鬼祟祟的，又是要搞什么新鲜花样？最近出了大乱子，四海八荒人人自危，你可不要惹事。”
火麒麟摆摆手凑近巫医压低声音道：“我此次央你出来是为了救命的。那人你以前也曾见过，你也毋须多言，随我去一趟便是……只是她此时被仇家追杀，不能暴露行踪，所以这一趟尽管路远些，我还是要将你的眼睛蒙上，你抓着我的胳膊，我替你带路。”
巫医将信将疑，任由着火麒麟用一条绸带将其眼睛蒙住，“做什么还要蒙眼睛？你也太谨慎了些，我们巫医只管祭祀和救人这两件事，其他闲事我可懒得管。”
火麒麟拉着巫医踏上一朵小云，笑了笑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你多担待吧。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对你来说就越安全。”
巫医在大紫明宫中侵染了大半辈子，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和少说多做。此时见了这阵仗，也不再多言，扽着火麒麟的衣袖跟在他身旁，一路御风而行。
约莫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巫医便觉周围的风静了下来，二人缓缓落在了一个静谧清幽的地方。又七拐八拐地行了半柱香的崎岖山路，巫医眼上的绸带方被火麒麟摘下。睁眼看时，原来是一个僻静隐秘的山谷，谷中奇花异木繁茂，环伺着一汪碧水寒潭。潭水对岸是两间小巧精致的竹楼，看样子这个地方还有人在此隐居避世。
火麒麟引着巫医绕过寒潭，进了其中一间竹楼。门吱呀呀地应声而开，室内虽小而简朴，日常起居坐卧的物事却一应俱全。火麒麟率先绕过一架竹雕的屏风，屏风之后便是一张竹榻，上面躺着一个素衣素裙的年轻女子。
火麒麟回头望着巫医，巫医明白，火麒麟想办法将他带出大紫明宫，此行的目的便是让他替面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诊病了。
巫医在一旁瓦盆盛着的清水里净了手，这才坐在榻边，刚要好好瞧一瞧这姑娘的气色，便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真如火麒麟所说，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年深日久想不起来了。
火麒麟见状说道，“三百多年前，先翼君带着翼后玄女去天宫赴灵宝天尊的法会，期间我私下偷溜出去玩耍，红莲业火失控烧着了昭华殿，那时，翼君从昭华殿救回的那个女子，就是她。你当初还曾为她治过手腕处的烧伤……”
巫医又细端详端详，不禁点头道：“不错，是她。可……她那时明明就是个凡人，怎么此时看来又是个神女？”
火麒麟将那女子的手腕递到巫医手上，有些心急地说道：“别的先缓缓再说，你先瞧瞧她的伤。她在此处躺了三天三夜都不见醒来，可如何是好？”
巫医也不再耽搁，在那女子左右手的寸口处各诊了片刻，又仔细观了观她气色和面相，沉吟了许久，方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女子如今命在旦夕，正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好在她腹中已有了两个月的仙胎，胎魂虽幼小，却也强劲有力，尚能勉力护一护这孱弱的母体。倘或没有她腹中仙胎，恐怕她早已魂归黄泉了。”
火麒麟蹲跪在竹榻边上，仰头望着巫医，心中焦急：“那她到底是治得还是治不得？你莫要吞吞吐吐，将话讲明白才好……”
巫医从怀中取出一个黑玉瓶，拔了瓶塞，便有一股冷飕飕的寒气从瓶口冒出来。巫医小心翼翼地从中倒出一颗纯白色莲香四溢的药丸来，让火麒麟帮忙，给榻上女子塞入口中服下。
“这药你每隔七日给她服下一颗，七颗服尽，暂能保她七七四十九日的性命。她一身仙力散尽，又受了极重的伤，元神亦有散落之相。可她腹中仙胎与她相依相存，昔日由她仙体养护仙胎，如今这幼小的仙胎亦能护佑母亲。若她在这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有所好转，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倘或没有好转的迹象，仙胎得不到母体的滋养也是活不得的，到时候一尸两命，都无力回天……”巫医说完这一番话，亦是满面愁容。
火麒麟抓着巫医的袖子摇晃道：“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要眼睁睁看她和她的孩子死？……”
巫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东海瀛洲岛已沉入大海，这世上没有了神芝草，仙者之间是没办法互相度修为的，冒险只能害了她。我这里有一道灵符，可以帮她稳固元神。我回去再弄些养护元神和仙胎的草药给她，兴许多少还有些裨益。只是你……休要再私下度修为给她，那样只能害了她！”
巫医一脸严厉地呵斥了火麒麟一句，随手掏出一个绢袋，里面由黄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拆开来看，是一枚瞧着颇为珍稀的紫签灵符。巫医抬手用法力将灵符贴到了那女子竹榻上方，反复嘱咐火麒麟不要贪玩儿，这些天要小心看护。
火麒麟垂着头都一一应下了，这才跟着巫医踱出竹楼。竹楼之外，巫医捻着胡须，站在那一汪碧水寒潭之畔四下观望了许久，方缓缓开口道：“这个地方，群山环抱，藏风聚气，得水为上，灵力充盈。她那个身子，正适合在此山谷中修养。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安置她。”
得了巫医一句夸赞，火麒麟只淡淡一笑。
巫医又问：“倘或我猜得不错，这便是前几日在苍梧之巅重创魔女的那位狐族女上神吧？”
火麒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难道前些时日昆仑虚来大紫明宫提亲时你曾见过她？”
巫医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说道：“难道你忘了？前任翼后便是狐族的神女，老夫曾为那狐族的翼后诊了七万年的脉息，自然多少能猜出几分来……何况，我曾听闻这个女上神昔年封印老翼君，曾被老翼君封印，投身成凡人流落凡间。当年我们在九重天昭华殿大火里救下她，应该正是她投身为凡人的时期。”
火麒麟点点头，应了声“确然如你所说”便不再言语。
巫医看着面前的火麒麟，仍不免担忧，“如今外面因这位上神下落不明，已惹得战神大怒，人人自危，魔族已然吃了亏。你这小鬼，是如何在战神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将人弄到这里的？”
火麒麟讷讷地说道：“那日恰巧君上让我去给白浅上神送东西，我到昆仑虚时她正赶着下山，说要去会一位旧友。我见她言语之间有些与往日里不同，似是有什么心事，我心里十分放心不下，便一路隐在暗处偷偷跟着她。她那日心里确实是有事，故而也不曾留意到我。”
火麒麟停了停又道：“我一路跟到苍梧山时，苍梧九峰耸立，我一时之间便跟丢了，待我在其中的一座山峰处寻到她时，四周已被魔女布下了红莲业火的结界，我想尽了办法也近不了那结界半步。”
火麒麟幽幽地回忆着那日看到的一切，继续说道：“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她们厮杀得厉害，我隔着一座山头，只能远远地瞧见。那个魔女很不要脸，处处要暗算于她，却又被她屡屡化险为夷。最后魔女在半空中化身成了一个怪物，有翅膀、有四个脑袋，像蛇，又像鸟，很可怖，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个东西……”
火麒麟比比划划地向巫医解释，巫医也思忖了片刻，又摇摇头，“老夫只听闻那魔女和折颜上神一样，是只凤凰。却从未听说她还有四个脑袋，还像只蛇的……”
火麒麟信誓旦旦地说道：“正是因为她化成了那副怪样子，想必是入了妖魔道，白浅上神才用尽了仙力要将她杀掉。可惜了……她法力不及那个怪物，被那个怪物打下了山崖……”
巫医问道：“她被打下山崖时，你便将她救了下来？”
火麒麟答道：“上神的仙力将那层红莲业火的结界冲破了，我当时想着冲进去保护她，可离她太远。我还未穿过山谷中的火海时，她就已经落入了山谷之中。我当时只赶得及在她掉入火海之前将她抓住……她掉落山谷之时，墨渊上神赶到了，也跟着她跳了下来。她应该是舍不得墨渊上神跟着一起受罪，便将墨渊上神又推回了山崖之上。”
巫医不解地问道：“你既救下了这位上神，为何不将她送到墨渊上神的手上，为何私下将她藏在这个山谷里？你难道不知这些天墨渊上神为了寻她，险些将四海八荒翻了个个儿！”
火麒麟摇摇头，背过身去，闷闷地说道：“我早就听闻墨渊、折颜两位上神与那魔女是旧相识，据说还有多年同窗之谊。他们两位赶到之时见白浅上神跌落火海，并未急着想法子寻找她，也未将那魔女斩杀替白浅上神报仇，反倒是将魔女放走了，由此可见他们对那个魔女是念着旧情的。我此时若将白浅上神交到他们手上，岂不是放任魔女有机会害了她？”
巫医绕到火麒麟面前，“那你尽可以将她送回青丘去，她是青丘东荒女君，自有她族人照顾她。”
火麒麟倔强的偏过头去，“我不能在此时将她置于明处，让包藏祸心的人害了她。如今世人都找不到她，她反而安全些，只是她的伤……”
巫医也是为难，“唉，这个只能等一等，要看天意，也要靠她自己。我们这些旁人能帮她的不多。”
火麒麟心里难过，悄悄地落下滴眼泪来：“我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巫医轻叹一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是我们翼族的祥瑞，有你这样悉心看护她，她会转危为安的。我这就回去给她配药……”
“等一下！”火麒麟将巫医喊住，拿出绸带来递给他，“她的命如今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既要救她，想来也不会将她的藏身之处透露给别人。”
巫医接过来时蒙他眼睛的绸带，慈爱地拍了拍火麒麟的肩膀，转身朝山谷外面走去。
PS：
到这里，白狐狸的下落应该就明朗了。在当初采寒月芙蕖的那个西荒的山谷里。只有晨露不怕晚和白落莹两位读者猜对了…
首发于2018-07-26
修改于2019-07-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