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曾经的梦想有多远
◎雁城雪
哥哥是一家工厂的基层管理，他曾经的理想是做一名桥梁工程师，生活的棱角让他早就忘记曾经的梦想了，然而我还把他的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一样牢记在心中。
小时候，我家房子的四周有一条小沟渠，用来排除生活用水和屋檐滴落的雨水，每次出行都需要从小沟渠跨过去。那时候，家里还没有车，连自行车都没有，所以对那条不到半米宽度的沟渠也就无所谓了。哥哥上小学时，父亲买回了一辆26英寸的凤凰单车，在那个年代，能有一辆单车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有了单车后，我们兄弟才发现这条不到半米宽的小沟渠成了出行的障碍。对成年的父亲来说，他可以提着自行车轻松跨过，对于刚上小学的哥哥来说就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哥哥好动，特别喜欢摆弄器械，对于家里唯一的单车爱不释手，他极具钻研精神，总是歪着脑袋想自行车为什么能够行走而不摔跤。他钻研不懂就开始实践，由于家里场地太小，不便学自行车，必须到更远的马路上去，那无法逾越的鸿沟就成了哥哥最大的困扰。哥哥央求父亲建一座桥，父亲摇了摇头。对父亲来说，建桥多此一举了。
我是哥哥的小跟班，没事的时候就跟着他到处玩。哥哥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让我帮他扶着车后座，开始扭扭捏捏地起步了，可惜场地实在太小，学得很不尽兴。哥哥说：“我们去马路上骑车吧。”我们推着车子来到小沟渠旁边，发现根本过不去。那时候，哥哥读一年级，而我还没有上学，一起努力也无法把自行车弄过去。哥哥生气地把自行车推回家里，我问：“你不学单车了吗？”哥哥一摇头，坚毅地说：“怎么不学？我要先修桥，修好了桥就可以好好学车了。”
哥哥说干就干，他为了自己的梦想忙开了。其实，对于一条不到半米的沟渠来说，建造一座桥梁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在上面铺设一块大木板就行。然而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连家里的门都是一些不像话的小木板拼凑起来的，根本不可能去找一块大木板来。没有大木板，那就找小木板吧。对不起，小木板也没有。可能有人要说了，就算找不到小木板，找一些小木棍也行，横的竖的都铺上，然后撒上一层土总可以了吧？从道理上说是可行的，然而在执行的时候却是不现实的。那个年代，连田里的稻草都拿去烧火，看到山野里有一些荆棘都要把它们砍回来当柴烧，甚至连根都要挖出来。那是全民都极其贫困的年代。
爱动脑筋的哥哥最后还是想出了自己的办法，他带着我用背篓去山野捡大一点的石头，石头很沉，一个人根本弄不动，他就找来一根扁担和我一起把石头抬回来。由于我们力气都很小，来回跑了几十次才找够了石头。石头到位之后，没有任何建桥经验的哥哥用他那桥梁天才的脑瓜子开始设计了。他用小石头在沟渠内部的两侧堆积起来当做桥墩；没有水泥，哥哥就去田里挖泥巴，用泥巴把石头牢固地结合在一起。待到两边的石头砌得差不多高了，他就用宽大的石头当做桥面。由于石头不甚光滑，哥哥又挖来黄土铺在上面，用铲子把黄土拍平整，一座简单的桥梁就形成了。我和哥哥兴奋地欢呼起来。我们再次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这次终于成功越过了小沟渠，我们再也不用为这个沟渠烦恼了。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哥哥对桥梁建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一旦产生了新的灵感，就要把好好的桥梁拆掉，然后建造新的桥梁。相对之下，我是一个比较懒的人，直到现在，我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对于家乡的那些繁文缛节避之不及。哥哥总是在折腾他的桥梁，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总要付诸实践。这让我这个小跟班很是难受，好端端地能走自行车不就可以了吗？对于我不满的质问，哥哥总是说：“社会在不断进步！桥梁建设也是如此。”有时候，我生气了，就不去帮他。他无奈，但是我的行为还是阻止不了他的行动，他一个人慢慢地干，直到满意为止。待到他完工之后，我问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他总是骄傲地告诉我：“做一名桥梁工程师。”
在这种折腾精神之下，拱桥、平桥、三角桥、木桥、石头桥……哥哥都一一尝试过了。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个月建了四次桥，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平均一个星期建一次。这种折腾精神是我万万不具备的。
直到他上完初二，因为家庭贫困外出打工，这种状况得以停止。没有文凭没有技术的哥哥只能在深圳的工厂卖苦力，后来靠勤奋好学提升为工厂的管理，随着后来的结婚生子，他曾经的桥梁梦想随之泯灭。
我初中毕业之后，哥哥有了第一个孩子，他生活的压力更大了。那时，我也选择了外出打工。每当和他相处的时候，我就想起他的桥梁梦想，只是不敢跟他提及，我怕这梦想会伤害了哥哥。就像我一样，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作家，虽然一直在努力，但终究因为学历偏低，很难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作家梦总是遥不可及。
直到有一次，我和哥哥回家过年坐车路过虎门大桥，哥哥的眼里闪动着神圣的光彩，跟我说虎门大桥的故事，我问他是否还记得桥梁工程师的梦想。他说，其实那个梦想一直在我的心中，只是这辈子再也无力实现。说完，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我想，哥哥幼年的梦想可能像初恋一样吧，无法得到却永留心中，成为最美好的珍藏。也许，这也挺好。
原载《云浮日报》2016年2月25日《三江之韵》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