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黑白交替之阿拉伯---白衣大食与黑衣大食
小武奇道：“当时的大食，也就是阿拉伯帝国，情况到底怎样？”
八角捋须笑道：“那就也给你简略介绍一下阿拉伯帝国的起因吧。当穆罕穆德创立了伊斯兰教之时，阿拉伯帝国几乎同时成形，也称为大食（Tazi）。”
图表15穆罕穆德时期的大食
图片来自互联网
“当穆罕穆德过世以后，就到了持续30年的四大哈里发（更换了四位领袖）时期---大食向东西两面迅猛扩张，在亚洲逐渐吞并了伊拉克、叙利亚、伊朗等地；在非洲吞并了埃及，并沿着北非向西发展。”
小武惊道：“这四大哈里发（Khalifa）也是相当厉害呀。”
八角点头笑道：“但同时大食的内部矛盾一直很激烈。除了第一个哈里发只干了三年就病死之外，后面的三个哈里发都是被刺杀而死的。等到最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哈里发阿里也被刺杀了之后，回教的内部矛盾空前激烈，并因此形成了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派别。”
小武笑道：“即使到了今天，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矛盾依然很大呀。”
八角也笑道：“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什叶派认为穆罕穆德生前就指定了阿里为唯一接班人，而逊尼派坚决否认这一点。而阿里最终被刺杀，就激化了这个矛盾。”
“在正统的哈里发时代结束以后，阿拉伯人一时群龙无首。当时的叙利亚总督阿维叶，趁大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以叙利亚大马士革为都城，建立了倭马亚王朝。因为他们服色尚白，所以也称为‘白衣大食’。”
小武恍然点头道：“原来白衣大食是这么开始的！”
八角嘿嘿笑道：“白衣大食持续了90年，他们继续向东西两边扩展。西面的战功极为显赫---阿拉伯人从埃及出发，先占领了整个北非；又成立了海军，渡过了直布罗陀海峡，吞并了整个西班牙。然后又翻越西班牙、法国之间的比利牛斯山脉，准备吞并法兰克。”
小武倒吸了一凉气道：“这是想把地中海变成阿拉伯内海呀！”
八角嗤的一声笑道：“不错，但是白衣大食的扩张在法国遇到了阻碍---法兰克人经过血战，付出了国王阵亡的代价之后，终于击败了阿拉伯人，迫使他们退回了西班牙。”
“顺便说一下，即使在最终白衣大食灭亡以后，其残余势力依然盘踞着西班牙，直到好几百年后才被基督教势力逐渐剿灭。”
小武点头明悟，叹道：“原来西班牙在历史上曾有好几百年是个伊斯兰教国家，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八角接着道：“白衣大食的东线势力从呼罗珊（伊朗东北角）出发，一样大肆扩张。从吞并大唐吐火罗16州中的波斯都督府开始，挺进中亚、南亚的速度迅猛。其长官甚至许诺两支东路军领袖---谁先抵达中国，就任命谁来做中国的长官。”
小武呵呵大笑道：“好大的口气！”
八角也大笑道：“其实白衣大食的扩张，一直是用这样方法激励军队的！谁不喜欢升官发财、美好的未来？不然如何号召大家拼命圣战（Jihad）？”
小武认真道：“那后来结果怎样？”
八角点头道：“结果也是相当不错的。趁当时大唐与吐蕃交战不休，没有强敌干预大食军队---所以中亚的各中小势力没有选择，往往也只能归顺大食。”
“白衣大食东路军A队，先后了征服布哈拉、撒马尔罕和花剌子模等广大地区。东路军B队，也吞并了吐火罗16州的大部分，并攻入了北印度，将那里也伊斯兰化了。这两路大食军所到的区域，正好和大唐的北庭、安西两个都护府接壤。”
小武讶道：“阿拉伯人果然厉害呀！大唐的远方羁縻州已经丢失了许多给大食，那么，两大势力之间的摩擦也肯定是避免不的了。”
八角点头道：“不错。但是双方的主力治所之间距离甚远，一边是呼罗珊一带、一边是乌鲁木齐一带，并不容易发生直接的大战。所以双方摩擦就主要表现在迫使中间势力倒向己方。比如说突骑施就曾经倒向了大食，但是后来被盖嘉运、马灵察给灭了，又争取了拔汗那国倒向了大唐。”
小武点头道：“原来如此。但到了后来，就发生直接性的大战了？”
八角呵呵笑道：“也没有那么快。白衣大食尚未同中国开战就亡国了。746年，阿布•阿拔斯在呼罗珊起义，他自称是穆罕穆德叔叔阿拔斯的后裔。等到了750年，他已经彻底消灭了白衣大食，改朝换代了！由于阿布•阿拔斯的军队都穿黑色衣服，所以其建立的阿拔斯王朝，也叫‘黑衣大食’。”
小武大为惊讶，道：“这么强大的‘白衣大食’，就这样容易地被‘黑衣大食’给吞并了？”
八角捋须笑道：“阿布•阿拔斯（As-Saffah）的绰号叫做屠夫，因为他把白衣大食的后人几乎都斩尽杀绝了，不留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见小武有些疑惑，八角笑道：“那用这张阿拉伯帝国阶段简表给你理一理吧。”
说罢，八角大袖一挥，从袖筒中飞出两张白纸，飘飘摇摇而下，小武连忙上前伸手接过，然后仔细瞧了半天。
图表16阿拉伯帝国阶段简表
图表17三色大食对照表
仔细看了很长时间之后，小武方才开口说道：“黑衣大食建国的第二年，就同唐朝发生了直接性的怛罗斯大战？这很奇怪呀，难道他们不觉得自己立足未稳吗？”
八角含笑道：“你的发现很好。其实对大唐这边来说，怛罗斯大战发生的时间是很有利的。因为阿布•阿拔斯皇帝依然在忙着剿灭白衣大食的余孽，因而黑衣大食的实力远没有上升到最佳状态。”
小武深受鼓舞，点头道：“不错！就在大食国黑白交替的这个节骨眼，唐朝在西域同他进行大战，其实对于阿布•阿拔斯这个屠夫来说也是很危险的---外有强敌、内有遗患，一旦战败，很有全面崩盘的可能。”
八角捻须点头微笑道：“不错。但要全面解读这个问题，还必须介绍另一个人，也就是阿布•穆斯林（Abu Muslim）---伊斯兰教世界的英雄之一！”
小武抬头微讶道：“哦？阿布•穆斯林？也叫阿布？他和大食皇帝阿布•阿拔斯，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八角大笑道：“他们不是亲戚！虽然同名，但是姓不一样。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阿布•穆斯林并不是阿拉伯人，却是波斯人。”
小武大奇，思索道：“在阿拉伯帝国里，一个波斯人又能怎样？”
八角捋须微笑道：“阿布•穆斯林，本是呼罗珊农民起义领袖，其人精明强干，百战百胜。由于受不了白衣大食的压迫，波斯人愤而起义，于是阿布•穆斯林借助阿拔斯家族的名义，举起了黑旗，屡次打败了白衣大食军。”
“阿布•穆斯林的军队，在本方旗帜上写着《古兰经》的一段话：‘被进攻者，已获得反抗的许可，因为他们是受压迫的’。他们主张必须以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为伊斯兰国家的哈里发，并提出了减轻赋税、取消劳役、凡穆斯林一律平等、推翻‘叛教的’白衣大食等等的斗争目标。”
小武奇道：“有政治、有军事、有宗教、有人民，这个波斯人的综合能力很强啊！如此说起来，阿布•阿拔斯之所以能够顺利建立黑衣大食帝国，阿布•穆斯林的功劳要占了多一半咯？”
八角大笑道：“没错。尤其是当阿布•穆斯林带领着呼罗珊12名酋长，当众向阿布•阿拔斯哈里发表示效忠之时，绝对是给了白衣大食致命一击。而且到了最终，正是阿布•穆斯林在750年，领兵长驱杀入了埃及，生擒了白衣大食末代哈里发，从而彻底结束了战斗，完成了改朝换代。”
小武默然片刻，道：“但是想来阿布•穆斯林的能力和号召力太高，对于阿布•阿拔斯来说也肯定是个威胁。”
八角嘿嘿一笑，道：“说得好！没有阿布•穆斯林，就没有阿布•阿拔斯的伟业！但是新任的阿拉伯皇帝肯定想窃取和独吞革命胜利的果实，又担心前者的势力太大，所以一旦击垮了白衣大食之后，必然会对阿布•穆斯林下手。”
小武连连点头，道：“政治一向都是这样，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八角微笑道：“所以在黑衣大食立国之后不久，看见大唐发兵前来攻打怛罗斯，阿布•阿拔斯其实心中窃喜。他立即命令阿布•穆斯林领兵前去对敌高仙芝的安西都护府军队，最好能够打得两败俱伤---只要阿布•穆斯林的势力受损，对阿拉伯皇帝来说都是好事情。”
小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阿布•阿拔斯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帝国的根基不稳，丝毫也不想避战！因为即使阿布•穆斯林被唐军杀死，对他来说也绝对不是坏事！”
八角点头笑道：“但是令阿拉伯皇帝万没想到的是，阿布•穆斯林居然率领着匆忙召集的黑衣大食军队，在怛罗斯击败了大唐军。如此，阿布•穆斯林声誉日隆，更加让阿拉伯皇帝十分头痛。到后来，皇帝要调这个波斯人去埃及当总督也被拒绝，于是在招他回都城时、让５名侍卫刺杀了他。”
小武叹息道：“功高震主的结果就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人间不许见白头！”
八角笑道：“由于支持阿布•穆斯林的各族人众太多，其后数年，阿拉伯皇帝的使命就是忙着不停地镇压阿布•穆斯林的余党---继续印证其‘屠夫’的称号。”
小武道：“到底还是人心不服啊，看来黑衣大食内部的权力争夺很难摆平！”
八角捻髯笑道：“要我看这个矛盾呢，倒不仅仅是阿布•阿拔斯和阿布•穆斯林两个人之间争权夺利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多更深层次的东西。”
小武奇道：“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八角捋须笑道：“伊斯兰教教义主张教徒平等，再加上四大哈里发时代的穆圣亲随们均已过世，故而大食王朝逐渐有只重宗教、模糊种族的倾向。”
“不同民族的人信奉回教，均可获得‘主人翁’的平等地位---这对争取呼罗珊地区的波斯势力、中亚地区的诸多中立势力，包括西突厥人等等，都十分有利。”
小武点头叹道：“相对而言，唐朝对中亚的文化影响虽然也有不少，但是很少上升到宗教和精神层面。这一点似乎没有大食帝国厉害。”
八角笑道：“然而，这一点阿布•阿拔斯也未必喜欢。要知道，伊斯兰教虽然注重文化和宗教认同，但阿拉伯人一直是统治者，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有一种思潮当时正在逐渐兴起：大食不应该是一个纯粹阿拉伯人统治的国家。回教东传后新发展入教的波斯人、粟特人认为自己也应当是国家的主人，并且他们立功很多，故不再甘心屈居于阿拉伯人之下。”
小武恍然道：“伊斯兰教徒之中，理应人人平等呀！”
八角捋须微笑，又道：“而且还涉及到什叶派教徒一直被逊尼派教徒压迫事件。要知道，波斯人基本都是属于什叶派的，包括阿布•穆斯林自己。”
小武点头笑道：“就算到了今天，我知道伊朗（波斯）依然是什叶派的大本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波斯人都是什叶派的，而不是逊尼派的？”
八角捋须微笑道：“因为在什叶派的教义中，有着全世界宗教派别中独一无二的‘言它性’！”
小武越听越奇，道：“ ‘言它性’？又是怎么回事？”
八角解释道：“打个比方---当别人问你是否是什叶派的，你明明是，但是可以回答说不是；只要你心中觉得是，也就行了。因为在古代时候，只要你一承认自己是什叶派的，马上就会被占据统治地位的逊尼派的人拖出去杀了。”
小武恍然道：“噢！也就是说，嘴上可以当‘叛徒’，但是心中不当‘叛徒’！什叶派的教徒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呀！所以教义是允许的，对吧？”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而且波斯人以前世代信仰祆教（拜火教），已经长达千年以上了；自被阿拉伯人征服之后，连宗教信仰也被迫要变；所以心里十分委屈，表面上却又不能显露出来。”
“而且波斯人自负拥有古老而强大的文明，现如今很受压迫，这一点同什叶派的特点很像；故而当他们皈依回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加入了什叶派。只不过早期还看不出来，因为波斯人回教徒的头一任导师、大都要求弟子对外伪称是逊尼派的---这就是‘言它性’。”
小武大为领悟，道：“原来是这样啊！直到千年以后，回教形势大变，什叶派的人不再害怕逊尼派来迫害，才纷纷展示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到了近代，阿拉伯人才知道波斯人大多是属于什叶派的！”
八角笑道：“对头。到了后来，阿拉伯人早已奈何不了伊朗人了。”
小武点头道：“明白了。不过当波斯统帅阿布•穆斯林一死，什叶派以及其它新近皈依民族又被迫要臣服于逊尼派阿拉伯人了---这才是阿拉伯皇帝想要的！”
“但从另一方面看，黑衣大食虽然四面开战，但是战果极其丰硕---除了击败了唐朝安西军队以外，其后几十年又迫使东罗马帝国上交贡品，独霸欧、亚、非三洲之间，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八角点头大笑道：“那段时候，正是黑衣大食的鼎盛期间！直到一百五十年后，黑衣大食势力逐渐开始收缩。一则绿衣大食崛起于北非，并从黑衣大食手中抢走了埃及；二则欧洲的西班牙地带，依然被白衣大食的残余所占据；所以黑衣大食只能占据亚洲中西部地带，不过地方依然很大。”
“之所以亚洲中西部成为黑衣大食的基本盘和最后土地，还是因为‘怛罗斯之战’给当地奠定了相当牢固的统治基础---这也算是唐与阿拉伯之战的重要后果吧。”
小武惊道：“原来如此！然而即使大食帝国分裂，谁也奈何不了谁---绿衣大食在非洲、白衣大食在欧洲、黑衣大食在亚洲，总体上阿拉伯世界依然很强大呀。”
八角笑道：“然而他们毕竟是分裂了，无法完全统一。在亚洲的黑衣大食境内，阿拉伯人的雇佣兵、突厥人逐渐崛起；尤其是塞尔柱突厥人，势力渐强于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用实力说话---最后哈里发本人也只是突厥人的傀儡而已。”
小武又看了看表格，点头道：“明白了。不过，直到黑衣大食在500年后灭亡，阿拉伯人称霸伊斯兰世界的历史才算结束了。”
八角点头道：“不错。但是回到唐朝，在怛罗斯之战发生时，大食是有可能被打散、甚至灭掉的。如果那样的话，唐朝本有可能征服整个亚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