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爱情
小姨是我们家里第一个自由恋爱结婚的人,也是第一个裸婚的人,赤条条的裸,没有婚礼,没有仪式,没有存款,没有固定收入,没有未来,凭着一腔热血,和爸妈斗,和姐妹斗,最终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倔强后的骄傲和胜利者的微笑一头扎进了她认定的围城。
那个时候的小姨,小姨夫都是一心南下寻找梦想的有志青年,当然除了梦想,一无所有,小姨夫就是那种典型的艺术青年,一米八三的个子,浓眉大眼,鼻梁特挺,会唱歌会弹吉他,上学的时候翘过课打过架也组过乐队,后来带着一腔热情漂到深圳,寻找他作为摄影师的理想。小姨是我们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可劲的惯着可劲的疼,本来也该按着姥姥姥爷设想,在家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安稳度日,却没想到她在听了大姨描述的生活之后,毅然决然的辍学和大姨去了深圳,大姨是当年最走早进入深圳支援建设的军人,亲眼见证了这个小渔村怎么一步步发展为大都市。
不过梦想总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在那个南方被认为是遍地黄金的年代,小姨并没有过得如想象中的顺利,没有学历也没有过人口才和智商的她,只能做些最基本的工作。比如端盘子,做服务生。小姨夫也没有如想象般那么顺利的成为摄影师,满身戾气的少年又没有受过专业指导,天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馅饼可掉,后来为了生计的他不再满大街转悠,而是进了剧组做了小小的场工,也就是打杂的,在经过生活的磨砺之后,她们都开始知道什么叫脚踏实地。这个时候的小姨也在这个剧组,她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相仿的年纪,同样不羁的心,两人自然慢慢吸引,慢慢靠近,成为恋人,到后来想要在那个遥远的城市有一个小小的家,夜晚下班的时候会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等着他。
那个剧拍完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小姨被一个女演员挑中,要她做她的经纪人,和她一起去美国,多年的努力好像一下子熬到了头,终于等来了命运的垂青,但小姨却果断的拒绝了,她说她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但同样失去爱人,也是她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回的缘分,她要爱情。
我问过小姨当年为什么有勇气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嫁给他,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一定会好,小姨说,我并不确定他以后一定会好,会成功,但我确定他会一直很努力而且一直对我好,小姨说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吃榴莲,那时候榴莲特别贵,两人的工资交交房租,吃吃喝喝也没有多余的钱,但小姨夫每天下班都会给小姨带回来一个榴莲,小姨问他那儿来的钱,他说,周末的时候出去接个私活拍一下外景什么的这个月的水果钱就有了,小姨当时就哭了,他们那个职业本来就是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忙,有时候会连着熬好多个通宵,但为了小姨能吃上喜欢的水果,他可以不休息,小姨说,就是那一刻,下定决心嫁给他。
有年过年的时候,小姨全家回家过年,小姨洗完头发,小姨夫特别自然的拿起吹风机给小姨吹起了头发,那时候全家人都坐在客厅里聊天,老人孩子都在,小姨夫没有任何不自然,他给小姨吹头发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满眼的宠溺,满脸的幸福,一手拿着小姨的一缕长发,一手拿着吹风机,轻轻的吹着,那就是幸福,我确定那就是幸福。
姥姥曾提起当年,她说她妥协的并不是小姨的倔强,而是小姨夫的深情,原来当年姥姥姥爷曾亲自去深圳看过她们,在她们生活的地方,不大的出租屋里摆满了各种礼物,都是小姨夫满世界跑的时候给小姨带回来的礼物,小姨夫每到一个地方,无论忙到多晚,时间多紧,都会给小姨带一个纪念品回来,姥姥说,她就是那一刻放心把小姨交给他的,一个看了全世界满眼也还只是她女儿的人,值得托付一辈子。
而多年以后,同样的选择也出现在小姨夫的身上,此时的他已经是圈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一家北京知名的传媒公司看上了他,要挖他过去,开出来丰厚的待遇以及各种条件,年近四十,事业再迎来一次高峰期不容易,但老婆孩子都在深圳定居,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有着太多的未知,小姨夫拒绝了,他说:我的家在这儿,我不能离开。
对了,小姨夫一米八三,小姨一米五九,穿着情侣装拍出来的照片依然配一脸。现在的她们已经是真正的老夫老妻了,结婚十几年,有两个孩子,依然很幸福,每年小姨夫无论多忙都会带着小姨出去旅行,小姨夫无论下班多晚回家,即便是两三点,小姨也会起来给他做夜宵。
闺蜜曾给我发过一个截图,是她姐姐说的一段话:婚姻的意义是什么?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白首偕老这些都太虚无缥缈了,真正的婚姻是由谁洗碗谁做饭谁拖地谁洗袜子,是由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生男孩,生女孩,是由谁带孩子长大谁挣钱养家,是由你对我爸妈怎样以及我对你爸妈怎样这些零零碎碎平平凡凡的小事组成的,每一件事都很小,但每一件事都举足轻重,婚姻之外的外在条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准备一生陪你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能不能与你抵抗俗世的侵袭。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姑娘陪你细水流长的决心,也永远不要看轻一个正在努力要给你幸福的男孩,女孩坚强起来不比男孩差,但关键是那个要他陪着吃苦的人能不能给她信心去熬过苦难。
我曾问过爸爸,若有一天我要裸婚,你会拒绝吗,爸爸说,这取决于你要嫁的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