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是他乡好,月是故乡明。
故乡,是我们每个人挥之不去的记忆。在我心中故乡是无法淡忘而又亲切的乐曲,是一篇不需要背诵就能常忆常新的精美散文,是一朵不需要东风吹拂就能随时盛开的桃花,是一脸可以随处炫耀的微笑,更是一本古典而又厚重的典籍。她有一种魔力,似陈年老酒让人久饮不厌,绵柔醇香。
青年时期,每个人都在拼搏努力,期望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和精彩的人生,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出类拔萃,成为栋梁、成为受人尊重的智者。于是远走他乡寻找希望、寻找快乐,我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走出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我先前认为,走出贫瘠的乡土,告别低矮的土坯茅草屋,迈入很多人向往的都市生活就会一切美好,永远快乐。“成功”后的我已经习惯在城市里过着恬静舒适而又颇有规律的生活,单位同事的当面赞许和领导的所谓器重也曾让我得意洋洋;证书的熠熠生辉让我体会到了俯仰进退的妙处;游历名山大川让我体验到了人间温煦的美色和冷艳的奇妙。有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似乎已经忘却了那个骨子里非常熟悉而又曾经非常期望逃离的小村庄,几乎遗忘了那段无忌、快乐而又奔放的童年时光。直到人过中年经历了所谓的轰轰烈烈,走过了千山万水,某一天不经意的回首往事,才知道那个用窝头野菜养育我的故乡才是最可爱最亲切的地方。
我的家乡没有那些小桥流水,也没有名胜古迹,无论是按照过去的概念还是比照现在的标准都算不上美,但时光的沉淀,让我梦幻里的故乡有无以伦比的韵味。我们村里水塘很多,我们的生产队就有两个,较大一点的水塘大约有五十亩大小的水面;村里的水塘都养有大小不一品种不同的鱼,有鲤鱼、鲫鱼、草鱼、鲢鱼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小鱼,尤以鲤鱼为多,因为在我们乡下办红白大事都要用鲤鱼待客,重大节日如春节家家户户都要把分到的鲤鱼油炸,期待自家日子过得年年有余,红红火火。每到夏天村里的水塘就是大人和孩子们消夏避暑的好去处,对我們这些六七岁七八岁的孩子们而言水塘就是自由欢快的天然乐园,有比赛潜水的、摸鱼的、捉虾的、有从柳树上往下摔水菜瓜的、打水仗的,那场景分明就是一副水墨戏水图;记得一天中午,玩水过后我和三个小伙伴密谋去生产队的地里“偷瓜”,许是“瓜板”犯困(“瓜板”是我们那一带的方言,“瓜板”就是种瓜看瓜的人)或假作瞌睡,反正我们是得手了,在沟里把半生不熟的甜瓜啃吧几口,心满意足后大摇大摆各自回家。戏水偷瓜是平生最青涩、最快乐的记忆,也是一生中最轻松最难忘的时光。村东头那棵粗大的槐树不知道怎么样了?记得一到春季它就像七夕的仙子按时赴约一样,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远远的就能闻到它淡淡的香甜味道,此时我总喜欢深深的猛吸几口,然后追着那些飘落的小白碎花玩耍,捡几粒装在口袋里,晚上睡觉时抖落几下衣服依然可以闻到槐花清新的香。
人过中年,忽然开始喜欢去往事里漫步,一些已经模糊的儿时记忆陡然清晰丰满起来。回想着昔日的秋夜坐在村头河边,静谧夜空里的星星恍惚之中对我眨巴着眼睛,好像我一刻不曾离开过它,又好像我还是七八岁的模样,撵着它数着它,其实额头的皱纹早已裹住了岁月里的星星点点,月夜的光亮也被些许稀疏白发染杂;那个麦垛后面藏着的小伙伴依稀还在屏着呼吸等我去抓他们,可我知道即使时光倒流我能抓住他们也很难叫得全他们的名字,任我愿意也能够回到迷藏的游戏,伙伴们也未必记得住我的名字,更未必愿意让我再参加他们的游戏,这便是走入记忆的喜悦和烦恼的代价。即使这样,梦里依旧期许有人呼唤我的乳名,一起去邻村的课堂晨读,一同踩着那段蹦着跳着唱着的春光小路,一起望着那些野花在路边灿烂的笑着、舞着;期望那些蜜蜂和蝴蝶照例不知疲倦的飞着,我们一起喊着追着那些漂亮的蝶影,直到彩蝶飞到高高或远远的地方,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