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
山崖明月,流光徘徊。今日的夜一如往日的安静。
轩室洞内的墨渊,调息收法,慢慢地睁开双目,今日的运功修养已毕。
琉璃药师给配的第四束药材果然奇效,炼丹吸收后他现在体内气息顺畅了许多,前三次炼制若贡元胶的耗损已然恢复了七成。
本来是应该继续闭关的,不知为何,墨渊心中隐隐地有些不安定。他起身,撤去洞口仙障,踱步走向大殿。
昆仑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逢墨渊闭关或者离开,因着弟子们掐算预警修为不足,众弟子便每夜安排一人轮流值守在大殿,以便第一时间感知到风吹草动。
大殿中今夜值守的是二弟子长衫。夜深了,穿着白色弟子常服的长衫,手里半握着一卷经书,已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墨渊走近,低声唤他:“长衫。”
长衫猛地惊醒,迅速起身,定睛一看,立即躬身行礼,羞愧道:“师父!您出关了?弟子失职,刚才值守睡着了,请师父责罚。”
“无妨。夜深了,为师既出关了,你们便不用值守了。回房去睡吧。”墨渊语气和蔼。
“弟子遵命。”长衫待要退下,又想到,“师父,大师兄和六师弟遵照您的吩咐,今日午后赶往翼望山观礼了,明日册封礼后他二人便回。”
墨渊颔首:“嗯。”转身欲回房。
长衫想了想,又禀报道:“师父,大师兄他们出发前,告知大家此次天君派了太子夜华作为代表前去观礼,十七师妹也一同前去。”
“为师已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是,师父也早些歇息吧。弟子告退。”长衫行了礼,转身退下了。
墨渊回到寝室,合衣躺下,抬起手臂放到脑后枕着,心里惴惴不安。
在桃林便知道她要去翼望山,与她分开不过才一日的光景,在轩室洞时便觉得心里不安定,怎的心里有这样的感觉……莫不是十七在那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不过折颜和白真都在那,叠风和成毅也在那,还有夜华,想来她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种不安仍是消散不掉,一直在他心中盘桓着。许是自己情深意切、关心则乱吧。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十七,我等你回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到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小狐狸,墨渊勾起嘴角,闭目浅寐,思念一泻千里……
墨渊睡得并不安稳,卯时一到,天色未明他就起身了。还未进大殿,就听到有沙沙的洒扫声。进殿一看,果然是长衫。
长衫见师父走来,忙放下手中的拂尘,快步走近,躬身揖手道:“师父,弟子正在洒扫。您怎地如此早就起身了?弟子这就去为您准备早膳。”
“长衫,你去后山挑一只仙鹤,传书给叠风,让他留意今日册封礼的情况,保护好……昆仑虚的弟子。”墨渊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要用仙鹤传书吗?”长衫有些吃惊。
这后山的仙鹤可以极光之速日行万里,是这四海之内传递音信最快的飞禽。因是母神留下的,平素昆仑虚都是如珍宝般养在后山,从未动用过。
“不错。”墨渊沉声道。
“弟子遵命。”长衫见师父脸色有些严肃,立即往后山走去。
走至后山仙鹤处,子阑也起的早,正在给仙鹤们喂食,见长衫快步走来,忙行礼道:“二师兄早。”
“子阑,师父吩咐用仙鹤去翼望山给大师兄传封书信。你快挑一只。”长衫急忙道。
“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吗?怎么竟要动用仙鹤?”子阑大惊。
“师父他老人家没说。只说要告知大师兄今日保护好咱们昆仑虚的人。”
“比翼鸟族今日立储大典,难道师父算出会有什么危险?担心大师兄和六师兄吗?”子阑追问道。
“大师兄和六师弟修为不低,按理不至于让师父这般担心吧……”长衫也沉吟着,“哎呀,别说了,我也不知道。师父既吩咐了,你我快照做吧。”
子阑转身,对着仙鹤们弯腰行了一礼,将手放到嘴边吹了三声婉转短促的口哨声,便见扑棱棱地飞出来一只仙鹤,羽翼洁白晶亮,神态高雅优美,乖巧地立足在二人面前。
长衫拿出一纸成小卷的信函,举到仙鹤嘴边。仙鹤温顺地低头噙在喙中,展翅高飞离去。
冀望山。
即便是紫金凤这等善于速达的坐骑也要一个时辰到达路程,昆仑虚的仙鹤却只消一刻钟就飞抵了翼望山。
叠风和成毅正出殿门,只听一阵风声,一团白影便落地立于二人面前。待瞧清了是昆仑虚的仙鹤,二人惊诧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叠风几步走近伸出手掌,仙鹤松开鸟喙,将小卷信函放于叠风掌心。
叠风展开,是二师弟的笔迹,上书“大师兄,师父命你们观礼留意,保护好昆仑虚弟子。”
成毅凑近看后,松了一口气道:“哎,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师父牵挂我们的安危呢。大师兄,待观礼结束,我们便即刻回去,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担心了。”
叠风却蹙了眉头仔细思量起来。他不认为有成毅说的这般简单。
仙鹤传书,还是他自在昆仑虚拜师以来第一次见到。若非重要事情,师父不会如此吩咐的。况且,他和成毅,虽未飞升上神,但也都历练多年,出来观礼又不是领兵征战,自身安危还是能确保的。师父所指,该是意不在此。
叠风又将信函细细读了两遍,“保护好昆仑虚弟子”,“保护好昆仑虚弟子”,猛然间,明白了。
昆仑虚弟子在这里的不只是他和成毅,还有十七!是啊,十七!她虽然是以天族太子妃身份来的,但是她还是昆仑虚弟子!
师父此言,莫不是指今日立储大典要出什么事情,十七会有危险?!
可是信上没有明说,今日又贵客云集,为免恐慌,还是不宜宣扬,先留心观察着吧。
“成毅,走吧,我们早些去大殿吧。”叠风拉着成毅就走。
“哎,大师兄,这还早呢,不到时辰啊……”
二人在大殿坐了许久,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座了。叠风喝着茶,心神不宁,不住地看向大殿正门。
大典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夜华和白浅,白真和折颜才一起走进殿中入座。
看到师妹安然入座,叠风才不再焦急,只一颗心一直提在半空中,无法落下。
“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事要找十七啊?我怎么看你一直盯着师妹看啊?”成毅看出了叠风的不安。论沉稳,自己这大师兄最像师父的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呃,也、也没事。只是久不见十七了。等大典结束后,我们与她说几句话,再回昆仑虚吧。”叠风还是怕自己理会错了师父意思,说了会让成毅跟着白担心,便也没有明说。
“好啊!若十七有空,我们就邀她一起回昆仑虚看看啊。师妹也有些时日不回昆仑虚了,大家都想她了呢。”成毅笑嘻嘻道。
三声礼钟敲响后,众宾客都静了下来。云川君主自大殿侧门走上君座坐下。
“今日,我比翼鸟族立储大典,云川拜谢诸神众仙观礼到贺。”云川抬手左右示礼后,对着座前侍奉的礼仪官点了点头。
“请九皇子云希殿下入殿。”礼仪官长宣一声。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大殿门口。
云希长发束起,戴着一顶深赤色连珠冠,身着一袭青色锦袍,衣襟、袖口、袍角均刺绣着比翼鸟腾飞出云的吉祥精美的花纹,束着一条与发冠同色的深赤色珠玉腰带,越发显得挺拔俊逸,卓尔不群。
云希目视前方,抬首挺胸,肃然庄重,一步步沉稳地朝他父君走近,完全不似昨日众人曾见到的那般随意疏狂,反而整个人充满了君王之气。
白浅很为云希高兴,一直含笑看着他,暗暗赞许。她的视线,却在云希经过她座位时,对上了他投过来的目光。
接触到了白浅的视线,云希很快地和她对视了一瞬,又转首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
白浅的心有些不自然的砰砰快跳了几下。难道真如蜜玉贵妃所说吗,云希的目光如此明显地总是围绕自己转来转去?连这一如此郑重的时刻,云希他竟然还是不忘看过来一眼。这……可如何是好……
夜华也注意到了云希刚才看向白浅的目光。他悄然地看了看白浅。想起昨日她被云希请走,自己问过折颜的疑惑。
折颜告诉他,云希少时就认识白浅,云川君主也曾对狐帝传信说云希爱慕白浅,有意求娶,只是一直没有正式提亲,这事也就搁下了。
这次来观礼,夜华看得出云希对白浅仍然是心存爱慕的。所幸自己与浅浅已经大婚了,至于和离……自己是不愿意放手的……夜华也相信白浅对云希是没有男女情意的,他不担心云希,他心底深处始终担忧的是另外一个人……
折颜的观察力也是一流的,云希的情意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挑了挑眉,打量了白浅和夜华一圈。待回过眼神来,白真正在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解,折颜轻轻摇了下头,示意无事。
白浅斜对着的不远处的叠风,也在密切地看着她,紧张观察着一切。
大殿之上,多路眼神交汇,情绪不一,虽静然有序,却暗波涌动。
云希走至云川君座面前,行了比翼鸟族的大礼,恭敬地跪下听宣。
“比翼鸟族九皇子云希,人才出众,历练有成,深孚众望,今日起立为本族储君,正太子位,授太子印,接掌君主传位信物。”
礼仪官长宣声落,一名仙官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是枚四方的青色印章。云希双手接过,幻入怀中。
云川站起身来,走近云希,抬手幻出了一柄羽扇,交于儿子。云希恭敬地叩首三次,接过羽扇,再次幻入怀中。
云川伸手扶起云希,慈爱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旁的侍从端上了两杯酒水,父子二人各执一杯,同时举起,对着殿内所有宾客同声道:“云川(云希)敬各位。”
在座的诸神众仙纷纷举杯:“恭贺云川君主,恭贺云希太子。”
白浅有些怔愣懵然,方才……方才……云川传于云希的君主传位信物,那羽扇……分明和自己大婚时云希送与她作贺礼的那柄羽扇相像极了,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难道就是比翼鸟族君主的传位信物?!云希他……竟然拿如此重要的信物送与自己做大婚贺礼,这如何使得?!
“浅浅,浅浅?”夜华低声唤她。
白浅回过神:“啊?”
“立储大典礼成了。随后有谢客宴。我们要不要参加?不参加的话也可以辞别了。”夜华征询白浅的意见。
“我还有事要找云希。我们晚一些走吧。”白浅心道,蜜玉贵妃的托付还没有说,而且,关于那柄羽扇,也得当面问问云希,好还给他。
“那好,都依你。”夜华顺着白浅的意思。
谢客宴还有一会,云川和云希已经离开大殿前去安排准备了。
宾客们少数的先行告辞了,大部分都在大殿中三三两两地寒暄着,等待开席。每每这种场合也是神仙们拉关系攀交情的重要时机。
白浅伸手召唤了旁边一个侍从过来交待道:“去禀报你们太子殿下,就说白浅有事请见。”
侍从即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来了另外一个侍从,是云希的近身侍从,走到白浅面前作揖道:“启禀娘娘,云希太子在福光殿外的湖边等您。”
白浅待要和夜华说一声,见到有好几个外族君主围着夜华在寒暄,也就没有打扰,自己跟着侍从走出大殿。
云悔亭对面的湖边,云希正在等她。白浅款款走近微笑道:“太子殿下,白浅先恭贺了。”
“浅浅,还是叫我云希,不然我要生气的。”云希弯了眉眼,见到痴痴爱恋的女子,他整个人都柔情起来。
白浅示意云希让身后的侍从和仙娥都退下,才伸手幻出他送她的大婚贺礼的羽扇道:“云希,你送我的这羽扇,是不是你的君主信物?我以前只听闻过比翼鸟族君主传位信物是在位君主用自己原身上最珍贵的七根尾羽制成的,一生只能制成一次,却不知道你送我的这柄羽扇就是你的君主信物。若非今日亲眼见到你父君传与你的羽扇和此扇一模一样,我还不会知晓。我说的对吗?云希,这羽扇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白浅将羽扇小心地递与云希。云希却坚决的挡住了她的手势,将羽扇推回给她,淡淡地笑了:“不错,浅浅。我族的君主传位信物一般是继位后的君主有了足够的修为后闭关炼制的。之前我虽被定为储君,但尚未册封,更谈不上继位,但是我这些年的修为还是精进了许多。你可不要以为我这么多年一直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哦!因想送你件大婚贺礼,我便提前闭关炼制了,倒也顺利。现在既送与了你,你就收好吧。你不要还给我,否则我便与你绝交。”
“那……那到了你以后为君再传位立储时,岂不是没有了君主信物?”白浅深知这羽扇立储传位时的重要,她却不知道这羽扇还代表着什么。
“放心。到时我自有办法。”云希轻描淡写地说,看起来信心满满。
白浅总觉得哪里不妥,可云希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又真是不好再还了。也罢,暂且收着,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吧。她便又将羽扇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白浅委实有些难以启齿,语气迟疑道:“云希,我思来想去,也许我是最不该说这些话的人。可是昨晚蜜玉贵妃那般恳切相托,我也实在是不忍拒绝一个母亲的心意。嗯……这个……她说,云容自小便喜欢你,只求能够长伴你身侧。她还说,你迟迟不愿意择立正妃,她亏欠云容,所以请求我来劝劝你……”
“不要说了。”云希忽然生气地打断了白浅的话,“浅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蜜玉贵妃不知道所以她让你来劝我,可是你怎么忍心这样劝我?你这不是拿刀在刺我的心吗?”
“云希,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浅浅,关于此事,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想必蜜玉贵妃也告诉你了,我迟迟不立正妃,我父君也拿我没办法。”云希很坚定也很伤感地说,“浅浅,我的正妃之位是留给你的。你既嫁了人,我云希便终身不立正妃,也自然终身不立君后。若有一日,上苍垂怜,无论何时,只要你能来到我云希身边,你就是我绝无异议的正妃,也是君后。我云希说到做到。谢客宴还有事需要安排,云希先告辞了。”
云希有些负气地转身走了。留下白浅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感动而又心酸。
云希,对不起,这一生,我白浅心里的人,只有我师父,只有墨渊……
三生三世桃花漫心——第五十一章 封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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