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饿死种田郎。春暖花开的时节,饿死一批种田郎,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没有随着洪水进入大海,没有葬身鱼腹之中。
路上逃荒要饭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身上是破旧而腌臜的衣裳,光脚,或穿着露出脚趾头的破鞋子,脸上满是凄苦和忧愁的神色,迈着沉重的缓慢的小步。在本地已经讨不到饭吃了,他们纷纷到外地去。树皮,菜叶,可以吃的,都被吃光。我不禁想起了红军长征吃皮带的故事,可家里没有一根皮带。以前给猪吃的糠,现在给人吃。后来,糠也没有了。
没有东西吃,只好饿着,忍受着饥饿的残酷折磨。内脏的抽搐,一阵阵地袭来,痛苦渐渐地扩大,蔓延全身,然后开始麻木,那种痛楚也慢慢地缓解了,眼前冒出金星。意识变得弱了。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如果死了,饥饿所造成的痛苦会随着消失。
据说江南垟的田埂上躺着的死人,河岸上躺着的死人,大都是饿死的,在美丽的春天里悄悄地腐烂,发臭。路有饿死骨。
母亲给我一个糠饼,用凉水吃下去。家里没有开水。那时候家里没有开水,没有开水瓶,也不习惯喝开水。凉水是直接从水缸里舀上来的。糠饼经过喉咙,进入消化系统,经过胃与肠,被充分吸收,被彻底消化,与此同时,我感觉到美食的滋味,身体恢复了些许的力气。
父母看着我吃,露出开心的笑。我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我没有谦让,没有拒绝,没有考虑他们,我迫不及待地吃下去。我的身体太需要食物了。
我觉得我回来了,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眼前有温暖的阳光,绿色的植物,温柔的水波。我又置身于人世间,感觉到眼前事物的是这样的熟悉,如此的美好。
好几天没有看见志平了,他也没有看到我。他在家里,母子处于饥饿中。家里也已经断粮,靠好心的邻居接济一些食物,苟延残缺。
阿芳家里境况稍好,有大米和番芋丝,一日三餐基本不发愁。这样的家庭极少。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是有工作的,拿工资的,他们的温饱问题也比一般种田人家好多了,至少不会饿死。
人是自然性和社会性的双重存在,但是,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只有单一的属性,就是自然性。人是生物,是动物,作为生物首先要活着,而要活着,必须要有食物。
农民是最苦的,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在风调水顺的年景,一年劳累到头,也是吃不饱的,到来冬天,还要承受寒冷的侵袭,何况又逢天灾,那更是雪上加霜,苦上加苦,难以承受。
洪潮涨过后,灾难并不是立即结束。因污染和卫生问题而引发的疾病也悄悄地来临,缺医少药,卫生意思淡泊,使不少人染上了疾病。
几千年以来农民就没有真正吃饱过,种田的吃不饱饭。只有当官的才会吃饱,只有不种田的才能吃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