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亮什么时候能圆呢？”
“你似乎总问这个问题，无论告诉你多少遍，你永远都记不住，等到十五的时候月亮就圆啦。”
“哦，谁让我娘小时候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等月亮圆了，她和爹就回来了。”
梳着两个发髻的小青仰着头，站在葡萄架下，团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微弱的风有气无力地掀起月牙额前的那几缕碎碎的刘海，看着自家昏昏欲睡的小姐，笑得没心没肺。
月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这个聒噪的丫头吵得有些不耐，脱口反问：“你爹娘骗你的，先不说别的，你来这都三年了，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呢。”
话一出口，月牙的瞌睡就跑了，看着脸色大变，眼泪汪汪，嘴角下弯的小青，意识到大事不好。
自己说这话可真是无心，但无心的话听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头，只怕又要伤心了。
果然，下一秒，小青扔了手中的团扇，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地，哇的一声，抓着她的裙角就开始嚎。
看着可怜兮兮又比较没有形象的丫头，月牙忍不住抚着自己的额头，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给她。
这是刘厨子做的翡翠冰糕，清凉爽口，小青最爱。
但是，小青没有接，而是继续抽泣着，这让月牙有些惊讶。
这丫头，今天有些反常。
月牙低头看着嫩芽一般的小丫头，今年她十三岁，被自己养了三年，眼睁睁看着她从一根营养不良的绿豆芽长成白白胖胖的黄豆芽，教她识字女红，总算脱了之前的粗鄙模样，勉强有了少女模样，如今这样，只怕跟着自己嫁过去，恐怕是要闯祸的。
月牙好看的眉头皱起，看着被她拽得有些发皱的裙角，回想起昨日阿娘对自己说的话。
“你要知道，严家那孩子虽是个好的，但到底有婆母在，你本就骄纵，虽看在爹娘的面子上不会刻意为难，但姑娘和媳妇还是大大的不同的，这次陪嫁过去的人，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唯有这个小青，性子实在跳脱，看着也不太聪明，这样的人带过去，恐怕不妥。”
阿娘面色严肃，端着茶盏，仔细打量了一眼正对着糕点发呆的小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上她就是个累赘，亲家母又是个极讲规距的人，恐怕将来会拖累自家闺女，倒不如在出嫁之前，就将这个隐患掐灭，免得将来生出祸事。
月牙心虚地抬头，顺着阿娘的目光落在没心没肺的小青身上，同样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就算再如何天真单纯，大宅院里头的弯弯绕绕怎么会不知道，除了阿娘说的这些，还有一个最要紧的原因，阿娘没有明说。
小青虽然不太聪明，但却生得极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她这样的美人，任何脂粉珠宝对她来说都是累赘。
这样的绝色，若是有个贵重的身份，凭借好风，直上青云不难。
可偏偏，她是个丫鬟。
更糟糕的是，月牙长相平庸，实在和美人二字沾不上边。
对于陪嫁过去的年轻丫头，默许都是将来丈夫的通房妾室，就算丈夫不好色，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样的容貌，对于小青来说，无疑只会带来灾难。
难怪，阿娘这样担心。
月牙张了张嘴，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开始认真思考阿娘的建议。
相处三年，主仆之间多少生了一些情义，小青现在才十三岁，就算不能带到严家朝夕相伴，但还是想为她找条好些的出路。
若是任由她呆在府里，最好的出路也就是配个小厮，不，也许，还来不及等娘做主，府里头的男主人就会将他纳为屋里人，这个男人或许会是自己那两个血气方刚的哥哥，也或许会是自己那已过四旬的父亲，也或许，会是某个常来往的糟老头。
一想到这，月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脑子里不由冒出这样一副场景，自己回一趟娘家，阿娘端坐在正堂，面如锅底，父亲时不时用色眯眯的眼神瞟上小青一眼，而小青则一脸委屈巴巴地站在母亲边上，满头珠翠，神色惶恐。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月牙赶紧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场景给甩了出去。
打发了小青回屋，月牙将自己缩进柔软的被子里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昨晚她就没有睡好，今夜看来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的时候，看着眼底发黑的月牙，小青差点没吓得跳脚。
“小姐，您、您没事吧？”
小青结结巴巴地望着她，一脸忧愁。
月牙看着对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底更愁了。
这没心没肺的傻丫头怎么就不知愁呢！
“小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信阳是不是有个远房的表叔？”
不得不说，这丫头虽然平时绝大部分时间都有点傻，但是关键时刻，反应倒是十分迅速，手一松，胭脂盒就落到了地上，红色的胭脂膏撒了出来，染红了裙角一片！
那条月影纱的石榴裙，可是表哥从西域给自己带回来的，价值不菲！
月牙忍不住咧了咧嘴，一阵肉疼。
“月牙，我不要离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青难得没有哭，耿着个脖子，仰着一张略微有些肉嘟嘟的脸，语气坚定：“你说过咱们要在一起，我活着是你的丫鬟，死了也是你的陪葬丫鬟，就算变成鬼，也要陪着你一起入轮回，下辈子若是男的我就投胎到富贵人家，给你做相公，要是女的，我就给你当姐姐，别说下辈子，就是下八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你这傻丫头，这辈子还长着呢，再说前世今生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谁知道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呢。”月牙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心酸，顾不上心疼那条裙子，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自己不过随口问上一句，何至于让她如此反应。
“月牙，你不要骗我了，昨日我都听人说了，夫人不喜欢我跟着你，不是因为我傻，而是因为我这张脸对不对？”
小青有些伤心，抬头望去，自己半张脸映在铜镜之中，看着格外碍眼。
要是没有这张脸，是不是月牙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月牙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
自从三年前，月牙从人牙子那里将灰头土脸，浑身伤痕的自己给买了下来，小青就认定了月牙。
今生今世，月牙就是自己的天。
二两银子的身价，对月牙来说，不过是一盒胭脂钱，月牙是千金小姐，光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有五十两，她的丫头也很多，在这个大院子里头聪慧体贴能干的丫头多如牛毛，除了一张好皮囊，她没有什么优势。
打扫洗碗，总是不小心就弄坏了扫把，打碎了碗。
为了保住那些名贵的瓷器，嬷嬷就打发她去厨房，但哪怕就是烧火这样简单的工作，她却做不好，好几次不是火大了烧焦了东西，就是火小了将米做成了夹生饭。
厨娘看不下去，于是又将她扔给了管理小姐衣裳的地方，让她学着给那些衣服帕子绣花，缝缝边角，扣子什么的。
但是大概自己真的是个笨蛋，过了三个月，连个帕子都绣不好，手倒是弄得伤痕累累，被扎的嗷嗷直叫。
没办法，只能让她去打理小姐的衣服。
管事嬷嬷告诉自己，这可是最简单的活了，每个月要将应季的衣服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好好收拾妥当，等小姐决定穿什么，能利索地取来就可以。
但是......月牙的衣裳实在太多了，冬天是厚实保暖，带着各色毛领的斗篷暖缎小棉袄，春天是色彩清爽的各色锦缎制成的长裙，到了夏天，就要换成更加透气凉爽的薄纱，而到了秋天，薄纱制成的衣裳就会被收拾起来，换成各种轻柔但保暖的秋衣。
皮毛丝绸锦缎薄纱，这些好料子做的衣裳穿起来有多好看，打理起来就有多麻烦。
小青不是在收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让衣服勾了丝，就是让不能沾水的料子沾了水，再不然，就是月牙想穿什么的时候，小青总是忘记将衣服收拾进了那个衣柜里头。
嬷嬷看着直摇头，嚷嚷着要把她赶出去！
为了不被赶出去，小青对着月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声幽怨，如同女鬼夜啼，渗人得很。
好在，月牙的表哥仗义解围，发现这丫头虽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是好歹还有一个长处，她照顾猫猫狗狗倒是挺有天分。
恰如其分地，就在小青即将被赶出去的时候，表哥要出远门，将一只名贵的异域犬托付给了月牙照顾。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点小忙自然不能不帮，况且，月牙其实也听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的，要不是阿娘不喜欢，她也想养上几只。
阿娘一向疼爱表哥，也不知道表哥给阿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小狗就这么送进了月牙的院子。
小狗头背棕色，腹部和四肢雪白，花纹对称，耳朵微微有些下垂，眼睛不大，但胖嘟嘟，圆乎乎，小短腿蹦跶蹦跶，十分可爱，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月牙很喜欢没事逗弄逗弄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火树。
小青歪着头，问月牙：“火树有了，是不是还差一个银花？”
月牙想了想，反正有小青照顾，多一个银花好像也不错，于是又多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看着两只小狗奔奔跳跳的满院子跑，月牙笑得两眼弯弯。
说来也怪，满院子那么多丫头，火树银花就喜欢小青，吃饭喝水洗澡都得小青照料，换了旁人，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小青就又继续留在了月牙身边。
就这样，养了两年，小青将火树银花照顾得很好，皮毛油光水滑，性情温顺讨喜。
当然，这温顺讨喜，也是对着月牙和小青。
对于不相干的外人，它们十分懂得“狗仗人势”这个道理。
不过，既然是宠物，当然还是宠着的好。
但是，表哥忘记告诉月牙，小狗是会长大的，如今火树和银花已经半人多高，威风的同时，也吓人。
不过有小青看着，倒也没有闯什么祸事。
月牙的沉默，让小青误会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小青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伤痕。
锋利的簪子划过细嫩的肌肤，从眼角一直衍生到下巴，小青十分用力，深可见骨，绝无修复的可能！
月牙被她吓到，急忙让人去找大夫！
“疼不疼？”月牙看着那张血淋淋的脸，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这个傻丫头，你......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对自己下狠手，小青自然也觉得疼，但是这点子疼过后，更多得是如释重负。
这样一来，就能和月牙继续一起了。
“我才不要找婆家，我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反正表少爷说了，火树和银花也是你嫁妆中的一部分，嫁过去，我就照顾它们，轻易不出门，不会给你丢脸的，你也不用防着我。”
心中隐秘的心思被揭穿，月牙慕然一惊！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其实不止是阿娘，就连月牙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于小青这张脸，自己也是忌惮的。
自己和夫君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得无非就是一个门当户对，对方是圆是扁都没有印象，盲婚哑嫁，虽然谈不上感情，但世间哪个女子会喜欢夫君纳妾呢。
尤其，小青容貌又是这样出挑，即便现在她一心向着自己，人心易变，谁能保证一辈子忠心。
可，月牙虽然心有芥蒂，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小青居然会为了留下，毁去这张人人羡慕的脸！
大夫来过，看着小青脸上的伤疤，只能叹息摇头。
在月牙的要求下，大夫给开了最好的药，但是月牙心中有愧，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小青会作为自己的陪嫁一起嫁过去。
小青的绝决，让这位在后宅中浸泡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忍不住动容，除了答应女儿的要求，还破格将小青的月例银子提高到了一等丫头的份例。
但是小青想不到，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在小青的印象中，夫人是很厌恶自己的。
现在夜已深沉，为了照顾火树和银花，她的房子远离所有人，就在院子最偏僻处，靠近后门，后门狭小，没想到，夫人居然肯屈尊降贵来看她。
小青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对上头正坐着的女人，心中忐忑，不知今日这事，到底是福是祸。
当时一时情急，居然忘记了，毁了容貌的丫头，也是不能当作陪嫁一起过去的，如今夫人，该不会是要出尔反尔吧。
“疼吗？”
夫人语气温柔，这样反常，小青心里更慌了。
夫人这般，莫不是真的要将自己给赶出去？
“不、不疼。”
小青连忙摇摇头。
“是不是怪我心狠？”
夫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口，余光扫过桌子上那几盒治愈伤口的膏药，几乎原封不动，就知道这几天，这丫头肯定没有好好上药。
“你这张脸毁了，要是唐儿知道，只怕要怪我了。”
夫人口中的唐儿，就是月牙的表哥，也是除了月牙之外，唯一对自己好的人。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如今的你，只怕就是月牙都得管你叫一声表妹，只可惜......”夫人有些为难，但小青知道，那点为难于她无关，想必夫人只是觉得没有照看好她，就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器，托付他人保管，但却碎了。
其实，从血缘上来说，自己确实应该叫唐儿一声哥哥，他对自己，也确实是好。
小青垂下眼睛，掩去心底那一抹复杂心思。
是不甘，还是留恋，还是怨恨？
事情过去那么久，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如果没有遇到月牙的话，自己也许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吧，唐家生意遍布南北，每年几乎都要来往西域数次，自己的母亲就是西域的胡姬，因为貌美，被父亲买下，变成了众多姬妾中的一个，若不是看自己生的貌美，父亲根本不会将自己当作货物一样带回家豢养，奇货可居，作为生意人的父亲一向不做亏本买卖。
自己很小的时候，几乎都已经能够遇见自己的未来，等时机成熟，自己就会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给他人。
这个道理，唐家的男人都懂，但偏偏唐家的女人不懂。
唐家的当家夫人是个善妒的女人，但凡府里头有些姿色的女子，下场都不太好。
母亲也是，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子，等父亲厌倦了，就被主母发卖了。
就在自己即将被一起卖掉的时候，是哥哥偷偷救了自己，小青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送了两只名贵的狗过来，全力保证自己不脱离他们的视野。
想必夫人也是知道的，只有月牙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对自己掏心掏肺，磕磕绊绊地相伴两年多，倒让她觉得人心尚有可贵之处。
“或许，这样也好，美貌如果和卑贱联系在一起，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夫人淡淡地看着她：“月牙喜欢你，为了你，没少顶撞我们，你应该知道，这两年，觊觎你的人实在不少，听说今日她还特意去找了唐儿，想必是给你求药去了，你应该知道，西域盛产好药，有了那瓶碧玉膏，你脸上的伤想必能够复原。”
碧玉膏？
小青忍不住怔愣，这种膏药她最是熟悉，当年夫人就是用娘亲偷盗碧玉膏的由头，将她发卖出去的。
这种药膏极其珍贵，就算是唐家，恐怕也只剩一瓶，一直都是大夫人在保管。
就算哥哥出面，大夫人未必肯给。
但出乎意料的是，月牙居然真得要到了。
月牙如珍似宝地捧着膏药来到她的房间，一脸兴奋地打开了盒子。
“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碧玉膏，我问过表哥，有了它，你的脸就能恢复了。”
月牙献宝似地对她笑笑，望着里头的半透明的膏药，闻着熟悉的味道，蹲在角落的火树和银花忍不住发出焦躁的低吼。
月牙被它们的异常吓了一跳，手一抖，那药膏就洒了出来。
“嘶~好疼~”
月牙骤然吃痛，连忙放下药膏，借着烛火，看着被药膏沾到的手腕，腕上带着的镯子挡了大半药膏，唯有一点落到了皮肤上，就那么一星半点，雪白的肌肤上就多出了一个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月牙有些心慌，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药是表哥亲自给我的，中途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怎么可能会有毒？”
看着同样面色不好的小青，月牙急忙拉住她的手臂，语无伦次的解释：“小青，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动什么手脚！”
小青苦涩一笑，瞬间明白了什么。
窒息的沉默之中，月牙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一点沉落，唐儿没有必要要害小青，只有自己，害怕她恢复美貌，才有这个动机。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
“月牙，我知道，不是你。”小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月牙，我会陪着你，因为，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小青笑了笑：“月牙，你看，唐儿对我多好，这是成全我的好东西呢。”
说完，她便用手指挑起一点膏药，将那些腐蚀肌理的东西涂到了伤口上。
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音，伤口肌肤快速溃烂，沿着疤痕，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印记。
“月牙，以后我只有你了。”
小青笑容带泪，一张脸恐怖如修罗厉鬼。
等安顿好小青，天都亮了。
给她灌了大量的安神药物，总算让她沉沉睡去。
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月牙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力与绝望。
从阿娘和表哥的口中，她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月牙，阿娘也是女人，你姨母这些年不容易，要是换成阿娘，说不定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比较幸运，家宅安宁，你父亲虽然好色，但还算守着规矩，没有闹出事情来，但你姨夫这个人......”
离去时，阿娘叹息一声：“你要是有愧，就好好照顾小青，有生之年你们相互陪伴，一生平安，比什么都强。”
等到屋子里头只剩月牙和表哥，月牙终于按耐不住，咬牙将一把梳子砸到了他的脸上！
唐儿没躲，任由梳子砸在自己脸上。
“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忍心......”
月牙指着唐儿的手指，因为气愤，微微有些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的表哥会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
“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唐儿无奈摇头，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怜悯：“表妹，你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你可知道，就在几天前，严家派人来，指明要让小青陪嫁过去。”
“什么？”
月牙愣住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可能，小青几乎从不出门，严家是怎么知道她的？
“这三年，小青跟着你从来没有抛头露面过，外男都没有见过几个，但严家却知道了，你仔细想想，谁透露的风声，巴结严家，谁是最大的赢家？要知道，严家可是主管江南水运一块的。”
月牙了然，只怕这个消息，是唐家自己放出去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多一个女儿在严家，就多一分胜算，至于这个女儿有没有名分，是妾还是玩物，都不重要。
要是争气，那么唐家也能顺势打压嫁女过去的李家，商人重利，毕竟唐李两家在生意上可有不少产业存在竞争。
“不是我狠心，美貌对于小青来说，从来没有带给她幸运，与其成为别人的玩物，倒不如跟在你身边，将来若是有个不嫌弃她的良人固然是好，要是没有，在你身边也能换得个平安终老。”
表哥这话，半真半假，月牙儿懒得分辨，但是有一点，她同意他们的说法，美貌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的是个灾难。
也许，小青正是因为看透了这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很快，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小青蒙着面，跟着一众丫鬟进了严家。
新婚大喜，她得有半个多月见不着月牙了。
看着陌生的院子，小青却莫名的心安，以后这里就是月牙和自己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了。
新婚前一夜，月牙偷偷跑过来抱了抱自己，小声告诉她。
“以后，母亲已经同意了，你就和我一起，只要我活着，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嗯，要是姑爷对你不好，我帮你出气。”
“傻丫头，知道火树和银花向着你，不过，它们这么贵，严家还要留着它们炫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出人命......”
“没关系，顶多，以后我们自己过，不理那些臭男人了，反正爹妈给的嫁妆我们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月牙在严家过得还不错，小青跟着月牙，过得自然也很不错。
严家虽然规矩大，但是对月牙实在不错，加上严家老爷十分喜欢西域来的火树和银花，对小青倒是格外照顾。
这三年月牙生了对龙凤胎，而小青这个憨憨也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对方是个很温柔的人，是严家用惯了的大夫，在城中开了个医馆，颇有美名。
小青没有答应，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对方也不生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了三年。
终于，在月牙和相公的撮合下，小青终于点了头。
两人成亲后，小青还是一有空就往月牙那跑，直到两个娃娃都老大不小了，还是能看到一脸憨憨的情姨拿着新买的蜜饯干果来给看阿娘。
这些年月牙日子过得不错，小青也是，只不过因为看惯了人情世故，对人总是淡淡的，除了月牙和丈夫，几乎没有人能够和她亲近。
不知不觉又过去二十年，看着如今儿女都分出去过了，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都过去了。
小青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事就喜欢粘着月牙。
两个大男人只能无奈叹息，总觉得，她们才像是一家子。
“你猜，你家相公是不是和我家的严大人在抱怨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抱怨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小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反正我家我说了算，这小老头爱过就过，不爱过就让他去儿子家过去。”
月牙忍不住捂嘴偷乐：“那也是，就连我家相公也说，有你在，谁敢不听话？小青娘子老大威风了。”
当然，小青知道月牙是拿她打趣，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家相公脾气好，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着，宠着，惯着惯着，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完了。
不止是月牙，就连周围好多人都说，自己能够嫁给相公是天大的福分。
小青虽然心里觉得的确如此，但嘴却硬得很，该吃吃，该闹闹，该欺负就欺负，反正，他脾气好，等下辈子的时候，换自己宠他就行了。
小青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直觉告诉她，下辈子，他和月牙一定还会被自己碰见，在做一辈子的有缘人。
不管啦，老天一定会成全她的，不然这些年自己天天求神拜佛的，那些菩萨吃了自己那么多香火，可不能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