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远正想着,只见一男子身披精致血红裘袍迎面走来,还未到石远跟前那人便说道:“这一连几日大雪,院中尚现如此美景,何不同我去街中一游,想必街上定比往日热闹。”
石远见薛宇痕来叫他便回道:“好吧,最近军中难得清闲,我也正有些呆的发闷,就去看看热闹,看一看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薛宇痕笑着调侃道:“这军中可不是难得清闲,自从将军的大名传遍三山五峰,可一连两个月没有山贼再敢犯案,两月前你那新鲜事到现在还没过去呢,怕是最热的话题还是石将军智斗山贼那些事,你还别不信,到了街上你便知道了。”
石远心里怎会不知,二人如今已不像刚认识时互藏心事了,如今更多的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这半年多二人几乎形影不离,清晨一起去军营练兵,日落二人回到薛府,除了在院中练习拳脚便是躲在书房之中,有时竟忘了时间天亮才察觉到,便匆匆叫起沉睡的项飞向军营赶去。
石远和薛宇痕常常因熬个通宵看书休息不好,可因二人都很年轻体力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每次练武项飞和石远都是联手和薛宇痕打,三人每次都是平手,项飞开始还愿意,后来因为贪睡便怎么叫也懒得动了。
石远只能单独和薛宇痕过招练习,虽然每次都打不过薛宇痕,但这半年功夫也有所长进,也常常一个人在月下练习长老当年传他的拳脚,累了就坐在院中抬头仰望星空,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半年。
后来因石远每次上山剿贼立功无数,薛宇痕又向父亲多次举荐,薛岳也只得把这副将军的位置交给石远来坐,自从石远做了副将军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更是多次不费一兵一卒成功剿贼,山贼们现在听到石远的大名,无不胆战心惊不敢再为非作歹。
老百姓也都称赞石远为智将军,这样慢慢传开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智将军的名号。连远在玄水山上的悟忍和信忠明听到石远的事迹,也都发自内心的为其高兴。
只有悟忍的师父,每次悟忍提起石远的事迹时都不动声色,还有些略显惋惜之意。悟忍不解问高僧,高僧也不作答。
石远接着调侃着说道:“我说薛公子是在嫉妒吗?要不这副将军还是给你来当吧。”
薛宇痕一听这话连忙笑着说道:“我算是怕了你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做这副将军,我什么都听你的行了吧。”
石远大笑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快扶本少爷出府。”薛公子殷勤的配合了一下,二人便走出了薛府大门。
此时史府门前有一地痞流氓等在门外,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副恶霸的面相,等了一会见史府出来一人,那人正是牟管家。
牟管家见侄子牟二来访连忙几步上前,把牟二强拉到无人处问道:“你小子,又惹什么祸事了,这大雪寒天的,都挡不住你来相求!”
那牟二笑着说道:“看牟管家把我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亲伯父了。”
牟管家又严肃的说道:“别跟我这绕圈了,是缺钱了还是惹祸了,直说了吧!”
牟二假装腼腆的说道:“伯父,你说这大雪突压下来,你那过世的亲弟弟,我苦命的父亲,留下唯一的破草屋也被这风雪压塌了,如今我连个暖身的归处也没了,这不是特来找到伯父想求个安身的地方。”
这牟管家还真有一门子连着血脉的亲戚,就是牟二,牟家人最近几代人丁不旺,牟管家至今也没得个一儿半女,虽事业做得很成功却后继无人,这牟二又是他唯一的亲侄子,平时又是惹祸的主,他又不能不管,牟二也仗着自己伯父在史家当管家,平时在城里就是横行霸道坏事做尽了,最近想必又是手头紧了才找到牟管家。
牟管家一听这话想了想,我若给他些银子他不一定去置办房屋,用不了多久便挥霍没了,倒不如直接给他现成的房子、院落,再把那抵债的主仆二女索性给我这侄子成个家事,也算对得起我那早世的弟弟了。
也正是机缘巧合,前些时日城中秦老爷摊了官司,找到牟管家帮忙,家财散尽还不算,还把房院、女儿外加一用人,全抵卖给了牟管家,可谁成想造化弄人,官司败了还欠下牟管家一身的外债,最后只能选择杀手人寰,留下苦命的女儿独自承受。
牟管家心想,不如就让牟二带着契据去了了此事,也算了却自己一桩心头琐事。
牟管家拿出契据交给牟二并嘱咐道:“也算你小子有福,暖身的地方我送你了,再送你个媳妇给你暖被窝,得了这些,近日就别来烦我了,我可没时间与你周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牟二有些不解接过契据问道:“就平这一张破纸,房子和媳妇就都有了?我还是不信。”
某管家又解释了一番牟二才明白过来,急忙高兴的拿着契据,又找来几个平日里听他调遣的兄弟们,几人朝秦老爷家去了。
这秦家老爷生前在城中当差,官虽不大油水还行,后不知得罪了谁被弄得家破人亡,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最后的利益全部流入了史家,就连最后的房院、女儿等物件,也都成了史府牟管家的囊中之物。
秦老爷自杀后平静了一段时间,女儿秦花玉也知道自己被父亲抵卖给了牟管家,因牟管家近日抽不开身,秦花玉和丫环青草才可以安然无恙的待在这已被卖掉的院落之中。
这大院正处在城中热闹之处,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街坊四邻也都知道这秦家所遭之事,牟管家仗着史家的威名也早就通知了各街坊,若是见到秦家小姐和丫环出门逃走敢不报的,就是和史府作对。
秦花玉也知道自己若是逃跑定会连累到周边邻里,就算自己真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青叶国一半都是史家的天下,倒不如就认命吧。
秦花玉从父亲死后便没有再出家门,家里的余粮也吃完了,这日秦花玉在房间整理花种,把桌上很多花种分类装到小布袋里。
丫环青草突然敲门进来说道:“小姐,您休息一下吧,我给您煮了碗热汤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
青草把端来的热汤轻放到桌上,秦花玉放下手头之事对青草说道:“青草,家中余粮不多了,我这还有些碎银,你带上买些粮米回来,若无人跟着便随着人流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青草听到这里早已明白了什么意思,便跪在地上诉道:“小姐,不要赶我走,这些年若不是有小姐,青草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了,小姐在一天我就侍奉小姐一天,小姐若不在了我青草也定随小姐去。”
秦花玉那柳叶弯眉下,一双桃花含情目瞬间被泪水填满,连忙扶起青草说道:“你这傻丫头,我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除了那伴我的花便是你这讨人爱的青草,最让我落泪了,我自是不舍得可也真是没办法了。”
青草起身后也哭着说道:“小姐,我青草生死都跟着你,小姐若厌倦了可以让我去死,但不能赶我离开。”
秦花玉连忙也哭着打断道:“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赶你离开了。”二人抱头痛哭许久,只听门外狠狠的叫门声,秦花玉心里清楚,定是债主找上门了。
门口牟二带着几个壮汉在叫门,那牟二心急喊道:“娘子,快开门呐。”
秦花玉同青草踏着厚厚的白雪来到门口,把门打开后那牟二一看心凉了半截,本还想这秦家小姐定是如花似玉一般,这名字和相貌完全不符,牟二面前的秦花玉并无姿色,这样的女子牟二在街上见了太多,一旁的青草到是看着机灵也到瞧得过去,虽比不得狐月心但也有几分容貌,都说红花要有绿叶衬托,这绿叶却胜花一筹,反倒是显得那红花有些平淡无奇。
秦花玉平时并不装扮自己,一心用在养花上,而青草闲着无事时还上些淡妆,毕竟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秦花玉生来就不爱美,但却希望自己可以养出这世间最美的花来。
牟二说道:“两位娘子你们这容貌,虽配我牟二有些牵强了,可就看在这院落的面子上,勉强收了你们吧。”
秦花玉和青草一脸茫然,他们的债主是史府牟管家,如今眼前这几人上门而来又是为何?青草连忙质疑道:“你们是什么人,跑到这里胡说来,莫不是走错门了?”
牟二一脸坏笑的对青草说道:“错不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牟二的人了,看你还有些姿色让你做大的。”
青草气的呸了一口道:“谁要做大的,你们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牟二突然拿出契据给二人一看,又接着说道:“这房院从今天起是我牟二的了,你们也是我牟二的了,白纸黑字在这难不成你们敢不认账?”
秦花玉看了契据确是真的,她心里早就想好了,若真被卖给那恶人能逃便逃,不能逃便一死了之,秦花玉给青草一个眼神后,二人撒腿便朝人流中跑去。
牟二见这二人要跑连忙大喊道:“给我抓住,别让他们跑了。”
石远与薛宇痕二人正在街上闲逛,见街道两边小商贩们拿着雪具在清理厚厚的积雪,也有一些在街边闲来无事之人闲聊着,石远与薛宇痕走近些一听,他们所聊之事正是石远如何智斗山贼那些。
薛宇痕对石远说道:“我没瞎说吧,你看看,你这名气可比我当年大多了。”
石远回道:“这可全是薛公子的功劳啊。”
二人边说边闹只见街边有两个女子被几个大汉围住,旁边也有些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着热闹。
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跪在地上求道:“求求你了,让我们去死吧。”
那牟二大骂道:“想死怕是便宜你们了,速跟我回去,把爷伺候好了,等爷心情好了没准让你们去死,可现在不行。”
说完又命几人强行拖走他们,秦花玉与青草求死不得只能大喊救命。
一旁围观的人谁不知道牟二是出了名的恶霸,都不敢上前管这闲事。突然一个声音大喝道:“住手。”
正是薛宇痕大声制止道,牟二一看是薛公子和石将军二人,牟二虽害怕这薛公子和石远,可自己有契据在手,又有史府在背后撑腰,自然就理直气壮的说道:“原来是薛公子和石将军呐,今日之事还望二位不要插手,这是我牟二的家事。”
薛公子已来到牟二面前,又看了看雪地上的两个女子并对牟二说道:“既然是家事为何不在家中解决,竟跑到这大庭广众下欺凌柔弱女子,还说是家事,难不成当大家都瞎了眼睛吗?”
只听青草哀求道:“请公子救救我们。”
牟二说道:“薛公子,我这可有契据,他们已经卖与我了,公子可是要抗法吗?”
薛公子一看契据果然是真的,便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有心想搭救二人可契据面前也不能硬来,一时便没了注意,又听青草在苦苦哀求。薛公子此时想到自己空有一身本领有何用,连两个苦命的女子却都救不了。
牟二一声令下道:“把这两个贱人给我带走。”
秦花玉和青草被几人拖走,薛宇痕看着秦花玉的背影,嘴突然好像不受控制般脱口而道:“慢着。”
牟二回头说道:“薛公子还想怎样?”
薛公子几步上前说道:“我愿意出钱为他们赎身。”
牟二一听这话,心想这二人姿色平平,若能换些银两也不是件坏事,可就这么被赎走了也难免有些可惜,若能先得了二人再卖了岂不划算,接着便说道:“薛公子想赎人可以,但也要选个良辰吉日吧,今日寒冬腊月冰雪阻隔,怕是有为天意,等寒冬过了冰雪化了,再说此事吧,到时只凭公子吩咐。”
薛宇痕已看出牟二心中所想,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道:“我看今日便是良辰吉日,若真有冰雪阻隔我便化了它就是。”
牟二一听这话,心想薛公子今天是势在必得,只得又说道:“平日里都说薛公子本事大,我也不为难薛公子,若公子真有此等化雪的本事,这二人公子尽管带走。”
薛公子犹豫了一下回道:“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化掉天下白雪,我一个凡人自然也办不到,不过若是化掉一路白雪我愿意一试。”
牟二又道:“好,薛公子若能在我回秦家的路上,不让我身粘一片白雪,我便让你今日赎人,前提是不可用任何工具或明火。”
薛公子一口答应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着薛公子与石远,纷纷议论道:“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一旁的石远严肃的问道薛宇痕:“你不是想用自己......”话音未落宇痕打断道:“对,没有别的办法,让我试一试吧。”
石远阻拦道:“这不行,你不要命了?”
宇痕道:“我一命若能换回两条命也是值的,再说了也不一定有事的。”
石远强烈反对道:“这绝不可以让我来吧,你还有父亲,这样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不孝,而我就一人亦无双亲,就算有什么事也无妨。”
这二人又争抢了好一会,一旁的牟二有些不耐烦的大声道:“有完没完了,若是办不到我这可就走了。”
说完准备要离开却被石远止住,石远推开薛宇痕大声道:“不要跟我争了,我们还是兄弟吧。”
薛宇痕点头道:“是。”
石远又边说边脱掉外衣道:“既然当我是兄弟就听我的,我每年这时都会在玄水山上的雪地里睡上几天,这点雪算不了什么,放心吧。”薛宇痕一听这话便没有继续争抢。
石远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可从未睡过雪地,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报恩,因这半年多能在薛府吃住,过着少爷般的生活,都是借着宇痕的光,此等恩情虽不大但得了机会也要想着报答才行,不然每晚睡在薛府定不会心安。
石远赤裸着上身,平时看上去很文弱的他露出满身的肌肉,挺壮的立在雪中,这看人还真是不能只看外表。
薛宇痕指挥众人让出一条路来,众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石将军,大概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那赤裸的身体在这冰天雪地中,光是站在那不动就看得众人身寒意冷,不觉直打冷颤。
石远慢慢蹲下躺在雪地上,那皮肤接触的雪面慢慢化成一滩雪水,石远已经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冷的刺骨,可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到最后。
他慢慢翻滚着身体,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石远经过的雪地,积雪慢慢融化变成一滩冰水,又胡乱的四溢流淌着,融化了周围很小范围的积雪,就在肌肤与雪面分开的一瞬间,那雪化成水后又结成了冰。
牟二等人走在冰水之中一路朝着秦家走去,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跟着一路走着,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眼睛直盯着雪地上翻滚的石远。
这场景看得薛宇痕心如刀绞般难受,秦花玉和青草也都纷纷落下了眼泪,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