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

安琪又一次被梦惊醒了。

自从三年前她大病一场醒来后,经常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有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一座奇怪的冰山下哭泣,每当她努力想要去看清少女的脸时,少女的身影就会随着“安妮,救我······救我······”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安琪不知道安妮是谁,可是每次她惊醒的时候枕巾都会晕湿一片。

起床洗漱后,安琪走到餐桌旁看到妈妈留下的便签,随手扔进垃圾桶。见怪不怪,妈妈又出差去了。爸爸是搞科研的,长期在外不归家,偌大的的一个家,在心中长成了废墟。吃过早餐后,安琪走进琴房,熟练地落座,按下黑白琴键,悠扬的乐曲流出来,这时候房子里才有了一丝生气。

“安琪,快来!赶紧的,就差你了!”同桌大呼小叫,脚下生风,撒丫子跑到安琪身边,一手拽来了她的行李,一手挽着她的胳膊,边走边抱怨,两人安置好行李后一起上了校车。学校组织了夏令营,同桌拉着安琪一起报名参加了。

下车后安琪一愣,昨晚做梦没有休息好,上车后也是倒头就睡,倒真是不知道目的地是C市。三年前她就是从C市的医院中醒来,之后举家搬到现在居住的B市。安琪总觉得C市就像漩涡一样,引得她频频遐想,可是C市就像父母的雷区一样,让她太过敏感,一个不慎提及,细胞都收缩膨胀的厉害。

在C市的第一站是C市一高,夏令营是由两校联办,美其名曰:学习交流,互相提高。到了C市一高,早有一行人在校门口等候,安琪夹在两校人群中,默默听着双方带队老师云里雾里的寒暄客套,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忽然一个女生从后面 拍了安琪一下,安琪顺势转头,疑惑地看向对方。女生眼中有着异样的神采,难以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好像理所当然地一样微笑着看向安琪:“你是安妮吧,好久不见!听说你转学到了B市,刚才你一下车我就觉得像你,可是不敢确定······”安琪听得糊里糊涂,慌忙打断对方:“同学你好像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也不叫安妮,我叫安琪。”女生正要说话,“安琪,你过来一下!”安琪微笑地看向女生:“不好意思,老师再叫我,我先走了。”安琪随即转身走向老师,留下的女生一脸茫然,心里暗忖:真的叫安琪啊,明明和安妮长得一模一样啊······

“安琪,你是B市青少年组钢琴大赛冠军,老师希望你待会在两校才艺切磋时大放异彩,拔得头筹,给我校争光,你能做到吗?”老师语重心长地委以重任,安琪心里虽然暗骂虚伪,好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都讨厌学校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但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地应承下来。切磋时安琪不负众望,一鸣惊人,观众席掌声雷动,安琪看向老师,正在台下接受其他老师的恭维夸赞,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安琪走下台,看到同桌在向她招手,走到她旁边坐下,那个奇怪的女生也马上换了位置,移到安琪旁边,一脸兴奋,手舞足蹈 地比划:“安妮,你真棒,以前都不知道你钢琴弹得那么棒!”女生毫不掩饰溢美之词,安琪看着眼前的女生,并没有打断纠正她自己不叫安妮,因为脑中忽然飘过一个画面,梦中的少女喊的也是“安妮”。

第二天,一行人打算去C市的人工滑雪场,安琪兴致缺缺,想好了一定中途先回去。可当她真正走进去的时候,呆若木鸡!太像了,简直太像了,一切都和梦中的场景重叠起来。安琪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对了!还有一座冰山,滑雪道的尽头!安琪的脑中渐渐明晰起来,梦中有座人工冰山,可是却有一处像是重物撞击后所致的缺口。果不其然,安琪跑到滑雪道尽头,冰山巍然屹立在那,冰壁的缺口猛地反射出一束光直直地插进安琪心里,灼烫地煎熬着心脏。安琪有些头疼,她慢慢地扶着冰壁坐下,忽然一阵心绞痛,眼前好像出现了大片血红的雪渍,红的凶猛剧烈,整个人好像挣扎在冰火两重天里暗无天日。再也受不了了,安琪挣扎着跑出滑雪场,直到坐上大巴才呼吸顺畅起来,想起来要给老师请假,于是打电话告诉老师自己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安琪打开窗户,迫切地想让冷风灌进大脑中,吹了很久的风,安琪才镇静下来。慢慢地她开始梳理头绪,猛然间想到家里父母言令禁止她进入的阁楼,从前她无意探究,而今一探究竟的念头一经扎根,野蛮生长,疯狂的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回到家后,安琪看着眼前的锁,恨地踢了几脚门。明明一切答案都要呼之欲出,可上帝偏偏不让你做那个解题者。“不行!我一定要进去!”安琪握紧双拳尽力克制自己,敛好情绪给妈妈打电话:“妈,我的钥匙找不到了,现在急着出门,我记得家里有一大串备用钥匙,所有的门都有·······”找到了钥匙,安琪站在门前,深呼一口气,轻轻地插进钥匙,往右一旋,“咔嚓”,门开了。

安琪慢慢走进去,入目的是布满灰尘的杂物箱,足足有几大箱。安琪轻轻蹲下用手拂去灰尘,打开了一个箱子,是一箱少女的衣服,安琪翻来翻去,竟看到了梦中的少女身上穿的白裙。走到另一个箱子旁,安琪不假思索的打开,全是奖杯证书,她拿出一个奖杯轻轻擦拭,奖杯下方“安琪”的名字跃然眼前。安琪又拿出几个证书,翻开,无一例外,名字全是安琪,可是安琪可以确定这些奖杯绝对不是自己的,她从来没有得过这些奖。迷雾森林越走越深,忽然头顶投下一束光,眼前的雾霭消散了一部分,迷路的人好像看到了前路,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安琪就像那个重拾勇气的女孩,她又打开了一个箱子,精灵的魔法好像发挥魔力了,安琪吓了一跳,连手中的奖杯都掉落在地。箱子里装的是照片,准确地来说是两个相貌一样的少女的合照,而她是照片中的主角之一。安琪忽然觉得心又绞痛起来,头也开始炸裂一样疼痛,痛得她跌坐在地上,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破封印回到大脑。“安妮,起床了!”“安妮,你要和我一起好好学钢琴。”“安妮,我得奖了!”“安妮,你别任性!”“安妮,小心!”回忆戛然而止,女孩泪流满面。

迎着清晨的朝阳,安琪站在滑雪场的冰山下,望着那残缺的一角,好像三年前的那一幕就在眼前。“安妮,不要任性!你还没有学过滑雪,不能自行进入滑道。”安琪拉着安妮的胳膊拦住她。“不!我就要滑,凭什么你就觉得我不会,凭什么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比我强!”安妮不顾阻拦,妒火丛生,凭什么大家都只看得到姐姐的光芒,同样是钢琴,大家只知道姐姐的天分看不到自己的刻苦。安妮情绪失控,直接进入滑道,惘顾身后安琪的呼喊,越滑越快,逐渐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恐,大声哭喊着:“安琪,救我!我害怕!”安琪拼命地追赶她:“安妮,不要怕,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后面发生了什么呢,安琪不忍再去回想,那画面太过惨烈,画面随着最后一声“安妮,小心”静止······

安琪在冰山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拿出手机,拨通妈妈的电话:“妈,我是安妮,我回来了······”母亲在电话那头哽咽不止。“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终于知道你和爸为什么老是出差了,因为你们没法面对害死安琪的凶手······”

后来安琪为了救安妮,在急速冲向冰山之际将安妮推了出去,安妮跌出了跑道,轻微擦伤,而安琪却撞到了冰山上,强劲的冲力连冰山都断裂了一角,安琪当场死亡,血液染红了整片雪地······

安妮终于走出了迷雾森林,尽头却像前世今生。安琪死后,双生妹妹安妮从医院醒来那一刻就不愿意接受姐姐为救自己身亡的事实。渐渐地她把自己当成了安琪,而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安妮。她拼命地练琴,比赛,拿奖,不知疲倦,努力把自己变得更优秀,可是梦醒后,安琪还是不在了,安妮还只能是安妮。

早晨,一缕阳光洒进窗内,安妮还在熟睡。母亲走进来:“安妮,小懒猪,起床了!”安妮翻了个身,唔哝着:“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因为你不知道,这次的梦里,安琪在冰山一角下对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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