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1971年嫁给爷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那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两家都是农民,生下我爸后,爷爷去县城公交公司做长途汽车售票员,奶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这样的生活持续很多年,带大我爸、我爸的两个妹妹,以及我。
我爸初中肄业,年轻时拿现在的话讲特别浪,看不上做地里农活,在镇里卖过馒头,卖过糖葫芦,卖过面,直到有一年他收了一车油桃拉去甘肃卖,因为经验缺乏,桃子淋了雨被盖上,烂了一车,血本无归,追债的缠在我家不走,奶奶一个女人,差点给人家下跪。
那年我刚出生。
我家在郊县,父母去市里打工,我就留给了奶奶带,我是她带的第四个孩子。
2019年2月,快过农历年了,奶奶六十七岁,她把年华都给了一个个长大的我们,没坐过飞机火车,没去过市外的地方,窝在这个内陆贫村,从来从来,没吃过一只龙虾。
差三天除夕,我爸带我去菜市场买了两只鲈鱼,一只鲤鱼,两盒虾,带回家后奶奶看见冰里蜷缩的虾们,讲出一句:还害怕得很。
害怕,这是那个年纪女人畏缩的心,她们对新事物惴惴不安,怕互联网,怕电子设备,怕巨大机器,她们囿自己于小小的那一方独立时间独立空间的天地,这是乡村老人的悲哀。
这悲哀令我一想到就鼻子酸酸的。
那天很冷。
然后虾来了。
农村里吃饭时总会拉拉家常什么的,小姑在教奶奶剥虾,我们聊着,突然大家聊到了我的小时候,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爸换了特别多一块五毛的零钱给奶奶,让奶奶每天给我点儿零花钱,零花钱我是没见过的,过节过生日也只是一碗面俩鸡蛋。
奶奶哈哈一笑,说那时候谁想得到日子越来越好,总想给你们攒着,现在那些钱,还在柜子里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