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我,具有高学历,经营一份理性的工作,做事靠谱认真,思维严谨。我,感性多情,热爱刺激和冒险,内心经常风云突变,天马行空。我,追求更卓越的表现,尊重秩序规则。我,常常想撕毁一切,坠入深渊,逃离秩序。更可怕的是,别人眼中有责任心不会犯错的我,却在情感中游戏放逐,不知要漂向何方,当爸爸斥责我“教育的失败”、“没玩够的小孩”,当妈妈哀求我做个“成年人”、“多想想孩子”,我心里是深深的羞愧和绝望,这种羞愧像巨大的深渊,而我站在悬崖的边缘,我一回头就可以踏上正途,但奇怪的是我又如此渴望飞扑向巨大的深渊,渴望在坠落中彻底成为那个羞愧的自己。

羞愧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是深深的欲望,是抛弃理性的彻底的感性,是澎湃的感情和融于大地的决心,甚至还有禁忌的热烈的性。羞愧的自己是炽热的暗红,而悬崖边上的自己是冰冷的蓝。

冰冷的蓝和炽热的红,正如我的父亲和母亲。父亲是个严肃认真的人,非常理性,他似乎精通所有机械和逻辑,他的言谈永远有理有据,他似乎没有情感,他的情感就是“理性”。母亲是个随和的人,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家庭,给了先生和孩子,她没有父亲那么勤奋努力,但她性格豪爽,喜欢唱歌养花,尽管也经常脾气暴躁。母亲的家庭中几乎每个人都是情绪的海洋,舅舅性格急躁但也是性情中人,毫无心机,小姨美丽多情,多愁善感,反而是母亲在她的家庭里显得理性很多,这可能因为她从小就承担了家庭经济的重担。然而,正是舅舅和阿姨的感情用事,使他们各自卷入经济和情感的危机,在这些危机里,母亲尽可能地给了帮助,但父亲因此瞧不上母亲的家族,瞧不上母亲,觉得一家人都“情绪化、太不靠谱”。我是家中独女,父亲的掌上明珠,虽然衣食无忧,但我很少感受到家里流动的情感,而更多的是父亲的“应该”和对“情绪化”的反感。小小的我,就决定选择理科,要做科学家,要成为“成功的高贵的lady”,而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事实上,我确实做到了父亲期待的那样,读到博士,成为医生,出国留学,每一步都像计算好的钟表一丝不差,在阳光下,我就是个理性、优雅、优秀的lady,但只有我知道,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我特别想离开这些,我迷恋热烈疯狂的爱,就像我小姨一样,我对艺术有与众不同的感受力,我害怕逻辑喜欢混乱和失控。这些随性、脱轨甚至荒唐的部分对我有种毒品一样的吸引力,就像证明了我的存在一样,这似乎又是对母亲家族的传承。然而一旦这些情绪化尤其是离经叛道的事情曝光,我的内心又会升起强烈的羞耻感,我背叛了父亲,背叛了我一直引以为豪的自己。

我的家庭,我割裂的情感,一边是冰一样理性的父亲,一边是火一样情绪化的母亲,遗憾的是,父亲始终没有接纳母亲家族的感性,他视它为毒物,是失败的根源。我爱父亲,我希望成为父亲一样的人,被父亲爱着,认可着,所以我也一样不能接纳母亲家族的感性。但一个人怎么能嫌弃母亲呢?真是令人羞耻!更可怕的是,我的头脑越顺从父亲,认同父亲,潜意识里却倾向于母亲的家族,把他们的感性、情绪背在身上,认同母亲和小姨。但认同了母亲就背叛了父亲,真是令人羞耻!怎样都不行,怎样都是羞耻,我好想逃走!

羞耻感是我人生说不出来的痛!这羞耻来自我对母亲的特质深深的不接纳,也不接纳我自己传承的母亲的特质,这羞耻也来自于对父亲的背叛,我把他们两个家族的冲突都背在自己身上!如果父母能够彼此认同和接纳,那我的人生会不会少了很多执念和痛苦?!

但是,也正是父母的不同,塑造了现在与众不同的我,父亲传给我独立、冷静、理性的能力,给我一双慧眼,让我在人世间能安身立命,保全自己,看到真相,而母亲传给我对世界的温柔的心,给我艺术的特质,给我非凡的感受力。缺了任何一面,人生该多么平淡无趣!父母的人生,历经岁月磨砺成为现在的样子,他们尽力给予我最好的一切,而我的人生,一边是冷峻的高山,一边是欲望的悬崖,我带着父母的祝福和馈赠,一定能走向属于我的冰与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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