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客车顺着太行山脚下弯弯曲曲的公路逶迤前行,来到老甄家农家院门口便稳稳停下。随着车门缓缓打开,从车里先后跳下两个年轻女孩。两人下车后,一边一个在门口站定。活泼点儿的女孩冲着过来接应的甄一鸣两口子笑着打招呼:“甄老板好。”
甄一鸣也笑:“欢迎,欢迎刘导。可有段时间不见了。”
叫刘导的女孩笑着打趣儿:“这回可见着面儿了,怕是你赶也赶不走喽。”
甄一鸣又笑:“哈哈,你们长长久久住下来才叫好。到了咱这就到了家,你们呢千万别客气,缺什么少什么,直接招呼我,找不着我,就找我爱人,还有我妈。”小敏听了,赶紧上前两步,也眯眯笑着说:“你好,刘导。”
刘导跟甄一鸣夫妻寒暄罢,扭头看车门方向,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出,她便跟对面那个女孩相互合作,把车上的人一个个搀扶下车。片刻功夫,就从车上下来一堆带着旅游帽的老头老太太。刘导在前面带队,那个比较腼腆的导游在队伍最后,二人带着众人进了农家院。
甄一鸣大学期间开始经营农家院。话说当年这院子还是厂房模样,一半是甄爸爸去世后甄妈妈开办的捻线厂,一半是甄一鸣的农家院。这眨眼就是十大几年,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农家院地盘儿也就越来越大。十多年间,甄一鸣挣点钱就投资建设了农家院,他三年一大修五年一大盖,所以,这个院子的模样就一直在变。
去年年底,甄妈妈的捻线厂彻底关闭后,甄一鸣又是好一番大修大盖。这院子,历经甄爸爸,甄妈妈,到甄一鸣这里,终于从甄爸爸当年修建的四围合隆的平顶厂房变成了里院外院楼上楼下的农家乐休闲场所。到如今,再不是之前简陋的样子,而露出了展拓漂亮的新模样。
甄一鸣跟刘导一边聊天一边领着众人四处参观,老人们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看着看着便纷纷聚拢到影壁前,左右打量起甄妈妈的花花草草,嘴里啧啧称赞:
“瞧瞧这个倒挂金钟,长得真叫兴旺。”
“哎哎,你们瞅瞅,人家这海棠花,怎么养的,花又多叶又水灵。我怎么就养不好。”
“这玉簪花可真好看……”
就有人问甄一鸣:“你家这花儿怎么养的,这么喜庆。”
甄一鸣笑着指指正从餐厅出来的甄妈妈,跟大家说:“这是我妈,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种的,我也叫不上名字来,你们要是想知道叫啥名,怎么养,就去问我妈。”
甄妈妈一听说养花立马来了精神劲儿,呵呵笑着打开话匣子:“养花呀就跟养小孩儿一样,你得多看多用心……”
一个带着眼镜的客人突然发现了影壁的秘密,他看看影壁又指指影壁对面远处的山说:“这影壁上的风景怎么长得跟那座山一模一样。”
甄一鸣就笑着解释:“大爷好眼力,就是对面那座山。”
“嘿嘿,我懂点儿画画儿。”眼镜儿客人也笑。
甄一鸣竖起大拇指道:“怪不得呀,大爷。”
眼镜儿客人说着话走近影壁,从衣服兜里顺手摸出个小小的眼镜儿盒,打开来从里边取出一个圆圆的黑框眼镜,再把鼻子上的金丝框换下来,凑到跟前贴着影壁仔细研究起来。
影壁旁边有一个葡萄树,是甄一鸣刚开始干农家院时,甄妈妈亲手种的。当年那颗纤细的葡萄树苗如今已有胳膊粗细,它顺着墙根儿爬到了影壁顶上。丰茂的枝叶铺满甄一鸣可着影壁尺寸做的葡萄架。
抬头时看,上面挂满成串的葡萄,还未成熟的葡萄粒色泽碧翠饱满圆润,一串串玉珠样静静挂在葡萄架上,谁见了都忍不住动心,想伸手去摸摸,看看是不是真就是玉石,摸上去是不是真的就是玉石一样凉凉的滑滑的。或者怀疑,风来的时候,它们会不会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琳琳声响。
葡萄架下,是实木铺就的一个十五公分厚,矮矮的台,台上台下层次养着一些花草。在影壁下方,甄一鸣还做了个精致的流水盆景。一股清冽的水流从高处倾斜的瓦瓮里飞流而下,潺潺地落进下面青色的石槽里,石槽里养了几颗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几尾嬉戏的小鱼出没于水草之间。这一处恰到好处的水景,跟影壁上的山川风景交相呼应,一错眼会误以为,那水是从影壁上画的山涧里流淌出来。
影壁右下方,木台上是一个供人休憩的小角落,几个苹果树锯成的木墩权作座椅,中间也是一个圆木墩,上边却放置一盘小巧的石磨,这石磨是甄一鸣特意从老乡家里买来的。
从前,甄妈妈小时,这石磨常用来磨米磨面,过年时磨豆腐磨糊糊面,是农家生活的必备工具。现在,石磨早已没有实际用途,很多人家就把以前的石磨拆了,随便堆在墙角墙根儿,或者,把碾轱辘从磨盘上卸下来滚到墙角,平展些的碾盘磨盘上,偶尔晾晒些瓜干果干红薯干什么的,大部分就都闲置一边了。
甄一鸣有心,就买了来放在这里。磨盘在这里很是别致,平白增添一股子乡野情趣。夏天时,更成了院子里纳凉消夏的小小角落。或者清早起来,或者日落之后,客人们正好在这里闲坐,喝喝茶看看花,看看西边的山色或者日落时的乡村景致。
“哎呀呀,这院子真像个小花园。你看看,这儿还有个喝茶的地儿。”有人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嚷嚷。
甄一鸣听了就笑着说:“阿姨想喝茶?那咱喝茶的地儿可多了!这个是室外的,还有室内的,有大茶室还有个小茶室。”
早有几个客人迫不及待坐到苹果木木墩上。一个客人刚坐上去就又惊又喜呼道:“这树墩怎么是热乎的。”
甄一鸣在旁边听着直笑:“今天太阳好,晒了一整天,树墩可不就成了热乎的。阿姨,坐着舒服不!”
“舒服,舒服,热乎乎地忒舒服。”客人连连点头笑着回答。
又有眼尖的看见用作茶桌的桌面居然是块圆圆的青石,中间还有个窟窿,就指着桌子说:“这不是早年间的石磨嘛!”
甄一鸣听了,故作惊讶:“啊呀,伯伯,您认识这东西。”
“怎么不认识,我也是农民出身,我十五岁之前就在农村,没少跟它打交道。”老人说罢,便自豪地说起自己的光荣历史:“后来参军去了前线,我参加过抗美援朝……”
另有一些人,正围拢在影壁右边就着楼梯拐角做的南墙,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这里,这里养了这么多肉肉。”
有人呼朋引伴:“看,快来看,好漂亮的钱串串儿。”
又有人疑惑道:“这,这花儿就是九尾狐吧,听说,九尾狐可不好养。”
众人干脆指指点点研究起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
这南墙根儿下,原先只有几口废弃的粗瓷大瓮。瓮上简单架了两块长满毛刺的长木板。木板上和大瓮的缝隙里塞满甄妈妈心爱的花花草草。去年夏天,甄一鸣装修农家院就把这几口瓮抬走了。他让木匠可着墙的尺寸,做了两个敦敦实实的实木花架,那花架足有两人来高,花儿们在花架上一层层放上去,整面墙花团锦簇煞是壮观,人们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冲着这面墙过去了。
众人围住甄一鸣和小敏,纷纷问着,想知道花儿的名字。两口子那里懂得,有的他们能辨认出来,有的真是不认识,回答起来就有些吃力。
小敏在一边笑着“嗨”了一声:“这些花呀都是我妈养的。她最明白,你们跟她探讨吧,她指定连花儿从哪来的,怎么才能养好,能给你们讲上半天故事。”
就有人嚷嚷着:“老太太老太太呢?”
“哎,刚才还在这儿,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腿脚倒挺快她去哪儿啦。快叫来老太太,给我们讲讲她种的这些花儿。”
小敏以为甄妈妈在自己屋子,冲着甄妈妈屋子方向连声喊:“妈—-妈—-。”却没人答应,原来,甄妈妈早不知道又去哪儿忙活了。
就有人感慨着问小敏:“闺女,你妈妈可真会养花。她多大年纪啦。”
小敏笑着回答:“七十多岁了。”
问话的客人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七十来岁!养这么些花?她可太能干了,身子骨儿一定错不了!”
旁边另一个客人听了,接话说:“还是农村好啊,空气好心情好,吃的也比市里绿色,身体自然也就结实。”
小敏就娓娓说道:“我们这里呀,好多老人不光高寿,身子骨儿还硬朗。别不信,等你们住下来,可以去村里转转,好多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行动灵便根本不用人照顾。还有那闲不住的老人,喜欢去地里干活。说是去地里干活,家里也不差他们种的那点儿劳动果实。所以也没那么累人,老人们嘴上说是去照看庄稼,实际上也就是活动活动筋骨。健健康康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一整天憋在屋里不是。”
客人就说:“感情这下地干活,那是又呼吸了山里的新鲜空气又锻炼了身体。”
她的话逗得人群爆发出“哄”地一阵大笑,小敏也跟着笑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