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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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系主任经常给我们讲一个人,她的奶奶。

她家在易县,早年是易县富甲一方的地主。奶奶生的美丽端庄,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是远近出了名的美人。

在众所周知的那场风暴席卷全国的时候,易县这个山区县城也未幸免于难。一夜之间,家里面由原来的富丽堂皇,陡然变成了家徒四壁。

家人惶恐不安、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而奶奶却淡然的说:只要人还在就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老祖宗那会也是什么都没有,不也慢慢过来了,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日子并没有就这样太平的继续下去,被抄家之后,紧接着就是大游街、批斗,各种非人的折磨。

游街之前有人出主意了:得好好的修理这群地主恶霸一番。奶奶当众被剃了阴阳头,一缕乌黑的长发陡然落地,头发长短不齐,胡乱的铺散开来,脸上也被涂上了油脂麻花的颜料,衣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出了名干净、爱美的奶奶一瞬之间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小丑。跟奶奶一同游行的其他人都低下了头,众人以为奶奶会羞涩难当,但奶奶依旧平静的看着人潮如水的人流,仿佛身处其外一般,在众声嘈杂的人群中奶奶如常般的挺起了她的胸脯。人群中不时传来各种污言秽语,奶奶却置若罔闻,依旧若无其事。

半天的游斗下来,许多人早已面如土色,但奶奶依旧挺直着腰板,脸上带着如常的淡淡的微笑。

以后的日子,游街,批斗,扫街,掏粪……粗活、重活、脏活……各种费尽心机的惩罚接踵而至。

面对一落千丈,与往日无法同日而语的生活,奶奶依旧每天早早的起床后,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认真的把被剃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梳好,绾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虽然脑袋的另一半是参差不齐的头发茬。衣服破旧了,但是绝不让它脏乱。奶奶就像往日去串门般,每日淡然地走出家门接受改造、教育。

奶奶说:雪落在身上,抖落就好。没有什么可以压在你身上,除非你自己被自己打垮。挺直腰板走,生活该过总得过下去,别人给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样面对你的生活。

在那场劫难之中,和奶奶一同被游斗的许多人都早早的离去了,奶奶走了过来,极其优雅的走了过来,

奶奶就这样,笑着,走着,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还是一个光彩照人的美人:挺直的胸脯,干净利落的衣着,还有那平静之中的淡然的笑容。

这是一个我不曾见过的老人,但却时常浮现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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