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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讲讲爱情吧,如果这也能称之为爱的话。
他们是玩游戏认识的,那几年一个叫做王者荣耀的游戏风靡全网,就算不打开手机,大街上都随处可见它的踪迹。
就连她那四岁刚上中班的小朋友,在听到一声提米后,也能立即睁开佯装熟睡的小眼睛问一句:“老师,你玩什么英雄呀?”
按规定午休是不能玩手机的,她是看孩子都睡着了才悄摸掏出手机登录游戏看看他有没有上线,没成想忘了关掉声音,被身边的小家伙抓了个正着。
她忙不迭地摁灭屏幕,伸手将那张兴高采烈如数家珍般说着后羿靳柯的小嘴捂上,生怕他吵醒了别的小朋友。
“快睡觉,睡醒了我告诉你。”她在咯咯笑着的小男孩耳边轻声说。
好容易到了放学时间,最后一个孩子牵着妈妈的手和她说了再见。
她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检查了教室里的门窗和开关,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宿舍。
幼儿园租的房子里住了三个人,一个厨房做饭的阿姨,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同事,房子三室一厅,虽然一间比一间小,虽然那个阿姨堂而皇之地占用了最大的那间房,她还是觉得很满足。
毕竟她也算是有自己的房间,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足够安放她迷惘贫瘠的灵魂。
那些晚上她天天都在和一个叫做至尊宝的人组cp玩游戏,孙悟空的新皮肤很好看,是那个会骑着七彩云霞的至尊宝。
他们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开着语音聊天,游戏没几天就加了微信。
他夸她的声音好听,游戏里处处温声细语地保护她让她躲在身后不要乱跑,明明她玩的才是那个应该充当肉盾的坦克英雄。
元旦前一天他们玩游戏到很晚,结束的时候离凌晨还有五分钟,他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她按耐住猛然乱了节奏的心跳理智地回一句,让我想想看。
他说不要想了就现在吧。
她问为什么。
他说这样元旦节就是纪念日好记。
她没有立即回他,而是丢下手机去洗漱了,刷完牙看着镜子里自己嘴角白色的泡沫,她笑了笑想到,游戏嘛,谁不是逢场作戏呢?
回去的时候手机显示的时间刚好上11:59,在12:00的那一刻,她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好啊。
于是他们就从游戏cp正式升级为网恋对象,后来朋友问起来,她笑笑说谈谈看嘛,正好无聊。
她惯会做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潇洒样子,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句看似漫不经心的好啊,能衍生出后来种种。
01
后来的后来,顺理成章地他们见了面。
清明节前后的c城,大街上最多的是银杏树,树枝散开着,抖擞着新的春装。每一片叶子都娇俏地向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流云从顶上浮过时,也要为这样的清新驻足的。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周末她和朋友在外面踏青,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家,身后洒落了一地热烈的金黄。
找了角度拍了一张树影婆娑下匆匆的人群,背景就是这片绚丽的色彩。
“你看,是今天的天空。”
点了发送键,又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新消息。猜测他可能在加班,又或者是在做别的什么事情,但到底在做什么呢?
也许他觉得这样的景色没什么稀奇,看过一眼之后就不愿意理会了也未可知……
她开始有点后悔,也许发这种图片给他就是没有意义的。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已经过了撤回时限,微信就给人两分钟的后悔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啊,再怎么懊恼也是徒劳了。
她赌气似的将手机扔回包里,决计晚饭前绝不再打开,就算他回了消息也不要看。
她对吃的东西其实不太能将就,倒不是说是什么美食家,对味觉比较挑剔之类。
只是一种执着,比如说天已经黑了,肚子也开始闹钟似的响了。这时候急切需要塞一些什么东西进胃里,好延缓随着黑暗降临的焦虑。
可惜她喜欢的那家店并不送外卖,而且天黑前就已经不营业了,她只好由着肚子固执地响着。
茫然躺在床上,从嵌在窗框里的暗蓝色天空中,探进来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不知为什么,反倒是这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得难以置信。
她圆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又越过实质的水泥混凝土,越过楼上的许多人,直望进虚空里去。
突然想起那条没有得到回复的短信,想起元旦节那天夜里的谈话。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就因为这些难以排解的情绪,妄想着从未知的领域找到生活的乐趣,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徒劳无功。
正发着呆,搁置在枕头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接着开始响起邀请视频通话的铃声,她转过头看了一下。是他打来的,她给他的备注就是他。
他也曾经反对过,说别人谈恋爱都会备注宝贝老公,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冷淡的昵称。
她想了想,回道这就是我觉得最好的称呼,很亲密,不需要同别人一样。
生理性地排斥那些腻歪歪的昵称,本来对于热恋的男女来说,宝贝儿心肝儿的直嫌不够。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夏天在电饭煲里焖坏了的米饭,捞一把拉着黏腻的细丝,湿湿滑滑,隐隐透着一股子馊味。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排斥,谁都没有察觉到,她做得很好,一切都像是被爱情迷昏了头的样子。
现在说回到这个电话,她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闷闷地并不想接听,于是就让它不知疲劳地响着。
慢慢地,声音熄灭了。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依旧趴着不动,只是短暂的停顿,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去,那声音又响起来。
干什么呐……
他又不是真的爱我,她想。一个电话接不通的时候就该想到对方要么是没看到,要么是看到了不想回,无论是哪个原因,再继续打下去都是没有用的。
何必呢?她问自己。
终于在第五个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摁下了绿色的接通键,于是他的声音得以流通在天花板和床中间。
“怎么这样黑?”
“唔。”她懒懒散散应道,“没有开灯。”
“那你把灯打开啊。”
“不想去开,就这样吧。”
“打开嘛,让我看看你。”他开始死乞白赖缠着不放。
那种黏腻的感觉又来了,顺着他的声音流淌在房间里,她动了动手指,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沾了那些黏腻的东西。
最终她还是从床上起来开了灯,灯光一亮,屋子里的影子和丝都没有了,还有他雀跃的声音传过来。
“你的城市天气很好啊,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我过来看你?”
尾音上扬,像一把带勾,带着试探。
“要奔现?”
她有些意外,突然想到看过的一系列奔现短视频,心底有些踌躇。
“是啊,你不想么?”
“清明节?”
“呃,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们想要见彼此的心意。”
这句话不像是他的风格,虽然平常他也说些显得亲密的话,但那完全是两码事。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对他的女朋友说出这些话,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女人就是这样,至少她喜欢这样。一些乔装掩饰的东西,一些像是被沁在一夜相思月光里的情话,显然更加动人。
所以,她有些微微地悸动,犹如初冬第一片雪花幽幽然落在心田里,带起丝丝冰凉的酥麻。
“好啊。”
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笑意,空气的潮湿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月亮升上窗框右上角,连着露台上陶土缸里种植着的昙花,这花儿已经在一两个星期前就打好了花蕾,只等着哪天晚上惊人地绽放。
是时候了,她深吸一口气,隐隐地,像是已经闻到了昙花的清香。
“声音,就像是不断流逝的时间和生命,既抓不住,也追不上。”
02
“他的声音蛮好听的。”
朋友惊讶于她居然认真地谈起了虚无缥缈的恋爱,问她究竟是看上他什么。
其实这是个非常不严谨的问题,看上他什么呢?
她只能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回答,没有见过面的两个人只能靠手机和网络的只字片语,来揣摩此刻看着屏幕另一端的那张脸。
实在太模糊了,然而说起声音,也实在是乏善可陈。
不过对于越来越近的清明假期,她也开始暗暗期待起来。
“酒店定好了么?”他问。
“需要我来定么?”她有些惊讶。
“我不熟嘛。”
于是她打开手机认认真真找合适的酒店,“就住在我们小区附近吧,离得比较近。”
“啊?你不是说你住的地方离市区还有四十分钟地铁要搭?而且你不和我一起住?”
她脑子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有些突突直跳。
“不了吧,你先住酒店,白天我来找你。”
对方先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她看着屏幕上那个撇着嘴的小人,皱了皱眉开始有些排斥。
“这么狠心,让我一个人住啊。”
几乎可以想得到他哀怨的语气,也能想到他在想什么,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咬了咬嘴唇,下决心似的回了一句“行吧,我来接你。”
去火车站之前她细心化了妆,换上一条碎花的长裙子,还有一双高跟凉鞋。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还是吃不准这个样子到底好不好,他会不会喜欢,尽管这身装扮是半个月前就慎重考虑过后的结果。
那天晚上她踩着人行道上斑斑点点的树影,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白日里天空白云留下的倒影,大地也寂寞地爱着天空的流云。
可大地只能仰望,流云只是匆匆,所以总是错过。
徒劳,她的脑袋里又浮现出这两个字,并且涟漪似的慢慢扩散放大。
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此刻她还有些迷惘,可这并不影响她奔向地铁站的脚步。
从她住的老旧小区到地铁站需要步行十分钟,再搭2号地铁线经过十个站到火车东站。这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说不上激动也说不上紧张急迫,好像只是去赴一场不得不去又不太讨厌的约。
这样不对,本该更激烈,不管是心情还是脚步,都不对。
他的火车先到了,她从地铁站乘扶梯出来,能感觉到他就站在身后的广场上看着自己。应该是一眼认不出的,但她就是觉得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神攀着自己的后背,她没有回头,安静地等扶梯来到地面,又踏着稳定的步伐走到他的面前。
白色上衣,牛仔短裤,一双帆布鞋,一个黑色背包,脸上架着一只黑框眼镜。
这就是初见的所有印象了,她没有多看就转过了头。盯着陌生人的脸打量会让她不自在,她怕别人察觉到她闪躲又意欲探究的眼神。
好奇是有的,毕竟这个男朋友在今天以前都是活在手机里,长什么样子自然也非常重要。可是等着偷偷再看吧,此刻是不必看得太清楚啦,免得大家都尴尬。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纸袋子,那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的衣物。
似乎男朋友替女生提东西很正常,所以她没有拒绝,顺从地让他将东西接过去了。
酒店在市中心,方便游玩这个城市大多数热闹景点的地方。还需要搭乘地铁,地铁上他借着拿走她手中捏着的地铁卡隔着长长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没有动,甚至还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被异性触碰的感觉。
没有触电的感觉,也没有反感。
出地铁站过马路的时候,发现这个时间的大街人和车辆都已经稀少了。马路很宽,斑马线很长,他们彼此握着手小跑着过马路,红红绿绿的灯闪烁在黑暗里,风从暗影里吹过来带起她的头发。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被风吹过的时候,发梢在脖子后面撩拨着,渐渐升起一股酥痒。
这种感觉一直保持到酒店,他刷了房卡打开门,屋子里一下子灯火通明,他率先大步跨进去,回过头看她立在门口。
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住在一起,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问。
“你指什么?”他站在房间里也问。
“一切。”
“当然。”
他向她伸出手,一切不切实际的感情和渴望都在这一刻具体化。这只离她仅仅一步之遥的手,在今天之前只是亮着的屏幕,是几百个日夜里若即若离的游丝,但不得不说,的确给她带来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体验。
于是她一步跨了进去,并没有牵他搭过来的手。
这是她的选择,但并不是因为相信他。
03
她将门轻轻带上,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厅前台换了人,不是昨晚那个小姑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只是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又埋下头继续敲打着屏幕。
晨光熹微,空气里有湿重的朝露味道,钻进人裸露着的皮肤里,都和路边的榕树一般清新起来。
夜里他洗完澡只穿了一条短裤,急切地要将她拉上床。空调开得很低,两个人盖上被子关了灯。
他在背后揽住她的腰,她浑身一紧,感觉身后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了。
她往床侧挪了挪,他又立即贴上来。
“终于抱到你了。”
“你激动吗,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嗯,跳得一点都不快。”
“嗯,我就摸摸。”
“你知道男人憋着是会生病的吗?”
“不行?”
“为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这有什么嘛!”
“还是不行?”
“你真扫兴!”
……
她踏上地铁,将手机里的联系方式都删掉,再次确认已经把仔仔细细做好的攻略已经留给他了,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吧。
嗯,游戏也删掉。
地铁动起来,漆黑的隧道里时而飞快闪过亮着的广告,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内容。
本来是想要仔细看看的,奈何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和招式,根本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嘛。
就算一开始觉得一个人的路途太无聊想要仔细看一看,看过之后也就只有那两个字了。
徒劳。
是啊,真是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