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大寒的今天,去到外婆家吃饭。
应该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外婆了,虽然路程不远,但自从yiqing放开后,都不怎么敢出门了。外婆yang过以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走路更慢了,有时还需要扶着墙走,听力也每况愈下,跟她说话要带吼的,不然听不见。
除了身体状况,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外婆家门前的龙眼树依然茂盛,小院子的遮阳木架依然完好,拿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石桌椅依然杵在布满青苔的石砖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院子里,照在外婆斑白的发丝上,外婆的笑容依然那么灿烂,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刚刚好,我原本以为。
我走进外婆的洗手间,发现原本有40厘米高的台阶下加了两块偌大的大理石,将原本两级的小阶梯分成了三级。从门口至蹲便器的这一面墙壁,新安装了高60厘米的不锈钢扶手,蹲便器右手边的窗台下,也安装了短短的一截扶手。整个洗手间从阶梯到扶手,似乎仅仅是多了几样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有点涩涩的,是不锈钢扶手太刺眼了吧。
妈妈说,扶手是姨妈叫人帮忙安装的,因为外婆前段时间走路很艰辛,怕她站不稳摔倒在地。
此时,外婆正坐在龙眼树下晒着太阳,时不时跟我们说几句话,时不时看着身边的儿孙打闹嬉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觉得很欢喜。外公去世十多年了,外婆一直一个人生活。独居老人,最害怕的,是孤独,是一个人生活,最渴望的,是儿孙的看望,满院的热闹。
外婆问我,你今年多少岁了?30多了。啊,这么快就30多了啊,从看着你出生到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几十年过去了啊。她看着我侄女,说,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可以开心读书,我们当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阳光改变了方向,打在外婆已经掉皮的棉鞋上,她开始诉说自己的童年。
外婆出生在1937年,那是战争的年代,但她太小了,估计没有什么记忆。她7岁就开始帮家里干农活,看牛、赶鸭、割菜,在刚好能上小学的年纪里,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儿。她生于重男轻女的年代,家人只让弟弟去上学,姐姐们根本就没有读书的权利,只能在家帮忙洗衣做饭锄田放牛。直到十多岁时,才有了上学的机会。外婆说,我们当时都是重男轻女的,爸爸和奶奶都不让女孩子去上学,妈妈为她们争取了上学机会,但是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长辈反对。
就这样,知识的海洋只在外婆八十多年的生命中,流淌了不到四年,但却成为她晚年生活值得回味的记忆,从她看着年轻一代艳羡的眼神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位花季少女对知识的渴望和期盼,对青葱岁月的怀念与追忆。
我很早以前就觉得外婆正慢慢变老了,听力下降,走路缓慢,吃东西不得劲,但让我觉得外婆瞬间变老的,也许是看到洗手间墙壁上扶手的那一刻,也许是外婆问我多少岁的那一刻,也许是外婆跟我讲述童年的那一刻。
几十年光阴恍如隔世,而此刻的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