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四)

第四章 那些花儿

明朗走了,邱雨晴拖着两只不大方便的脚在别墅里不紧不慢地来来去去,把办公桌、电脑桌、文件柜全部擦拭一遍,又在李伟和赵志豪的帮助下将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等办公用品重新摆放一番。邱雨晴带伤工作的精神感召着李伟和赵志豪,他们也来了精神,两个人把那十几台电脑沿着墙根摆成一排,给工作区让出一条畅通的路来。这一番折腾下来,工作区的面貌虽然不能说是焕然一新,但也整齐多了。

看看时间已近十二点,三人来到自助餐厅。一进餐厅,眼神超好的李伟立刻黑了脸,“行政的在里面呢。”

“干活找不着他们,吃饭全来了!送点东西也能来一帮人,好事儿从来不拉空!”赵志豪也愤愤的。

邱雨晴向里面瞄一眼,看见行政部的三男一女取了一大桌子食物,围着张四人桌吃的正高兴。三个人各自取了食物,找张靠窗的四人桌坐下,默默地吃东西。

“明经理怎么没来吃饭啊?”行政部的梁远走过来,没话找话地问。

“明经理不在。”李伟头也不抬地说。

“去哪儿了?”梁远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刨根问底地问。

“不知道。”赵志豪说。

梁远在李伟和赵志豪那吃了瘪,转而和邱雨晴搭讪,“邱秘书,昨天怎么没看见你啊?”

邱雨晴和梁远不熟,也就是偶尔碰上打个招呼的关系,但梁远似乎不这么认为,每次遇见都会主动热情地找些话题闲聊几分钟,每每都让邱雨晴应付的心不甘情不愿。邱雨晴不想理他,又不好表现得像李伟和赵志豪那么明显,勉强看他一眼,算是和他的目光有了交汇,就低下头去,“我的脚扭伤了,所以昨天没过来。”

“你不是应该下下周才来吗?怎么这周就来了?”

“我……”邱雨晴一时之间没想好怎么回答,说话的语气有些迟疑。

“明经理让她来的,”李伟在一旁替她说,“明经理有些文档需要她帮忙整理。”

“是吗?明经理真能使唤人!”梁远“嘿”地一笑,问邱雨晴,“今天是周末,明天不用早起,晚上一起去唱歌啊?”

“啊?”邱雨晴很是意外,愣一愣才说:“我晚上约了人。”

“约了什么人啊?”梁远心里觉着失落,笑得有点阴阳怪气,“是明经理吗?”

“她约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儿啊?”李伟没好气地说。

“我跟她说话你老搭什么茬儿啊?”梁远脸上挂不住了,说话就少了几分考虑,“我约她唱歌碍着你什么了?跟你们头儿一样多管闲事儿!”

“你说谁呢?”李伟急了,“我们头儿怎么多管闲事儿了?你们自己干的出来还怕人说?”

“我们干什么了?”梁远的音量也提高了,“我们替你们找这么好的地方租别墅,替你们买东西,还大老远地给送来,你们头儿一句感谢的话没有,还背后告我们,你们研发部的什么玩意儿啊!整个儿一吃谁恨谁!”

“我们研发部怎么了?”赵志豪听不下去了,耷拉着脸说,“你们行政干的全是指手画脚的活儿,家具、设备拉过来都是我们收拾的,连保洁都是我们自己找的,你们管过吗?”

“怎么了?”行政部的女将王俏兰听见这边动静不对过来了。

梁远没好气地说:“研发部的嫌咱们不帮他们干活儿,不高兴啦!”

王俏兰是行政部齐经理的心腹,出了名的厉害,不歇气地连声抢白道:“我们为什么帮你们干活儿啊?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不张罗指望谁呢?新中国早就消除剥削和压迫了,我们又不是你们的奴隶,我们又不低你们一等,凭什么伺候你们啊?研发就了不起了?就可以看不起别人了?就可以不参加体力劳动了?都说团队文化就是Leader文化,我看没错,你们明朗就是这种人!这个看不起、那个看不上的,好像全公司就他一个好人!就他清高!”

邱雨晴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说:“明经理不是那样的人……”

“呦!秘书组的人也向着研发说话了?”王俏兰白一眼邱雨晴,一拉梁远,“走吧,别理他们了,无聊!”

就走了。两个人边走边高声交谈,王俏兰的声音清晰地蹿进邱雨晴耳朵里——“她还没结婚呢,是不是看上那姓明的了?”

邱雨晴腾地红了脸,李伟和赵志豪同时低头,佯装什么也没听见。

下午心情不太好,属于难以调节的不好——有哪个待嫁的姑娘愿意被人说成主动往男领导身上倒贴的势力女人呢?越想越郁闷,邱雨晴不由自主地长吁短叹不止。

“你这一下午竟叹气了,叹的我心都慌了,”李伟停下手头上打飞机的活,劝说道,“王俏兰说话就那样,胡说八道惯了,你别往心里去,别跟她一般见识。”

“嗯,”邱雨晴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

“咳,客气什么呀?”李伟特别诚恳地笑道,“你喜欢我们头儿也正常,咱公司不少姑娘喜欢他呢,传出去一点儿也不丢人!”

“哈?!”邱雨晴差点跳起来,这误会可闹大了,不过是为他说了半句话,怎么就成了喜欢他呢?事到如今,解释不是,不解释更不是,真真难为死人了!

李伟只道邱雨晴被他说中心事儿害臊了,赶紧往回找补,“我们头儿对你不错,你还是很有希望的,真的!努力!加油!”

怕她不信,他又转向赵志豪寻求支持,“志豪,你说是不是?”

“是,”赵志豪正忙着在微信朋友圈里看鸡汤软文,听见李伟问,忙附和道:“没错,别看我们头儿随和、平易近人,可他不轻易和女同事搭讪,对你算是相当不错了,你有希望,大有希望!”

“什么人呐!没法搭理你们!”邱雨晴红了脸,愤愤地问:“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没了,”李伟和赵志豪同声回答,“你没看我们俩都歇了?”

“那我先走了,”邱雨晴抓起手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的理由,“我有病,走的慢。”

“去哪儿啊?我们陪你去啊?”李伟殷勤地说,‘头儿交代了,让我们照顾你。”

“我……”邱雨晴回了头,“回房间。”

这事儿没法照顾,李伟对着赵志豪呵呵地笑笑,回了她一句——“慢走。”

就走了,慢慢地走了。不慢不行,脚上不敢使劲。慢慢地溜达出度假村,慢慢地沿着公路往前走,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翠羽湖畔。湖面有水鸟栖息,许是水边有死鱼死虾的缘故,温热的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腥味。邱雨晴深深吸气——没错,就是这股味,从小闻惯了的,有时连做梦也能回忆起来。

翠绿色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响动,那是被风吹动的声音,邱雨晴在芦苇丛旁找到一个长椅坐下,抬眼望向挂在天边的红色夕阳,天就要黑了。昨天睡的晚,今天起的早,一放松下来就觉着困了,她看一眼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就放任自己在长椅上侧着身躺了下来。她把脸对着芦苇丛,屁股对着湖畔,给自己圈出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安全小岛。

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天色渐渐暗了,眼前少了光线的刺激,睡的愈发舒坦了。温暖的小风吹拂着邱雨晴的头发,像一只轻柔的手在轻轻抚摸,她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

“哎,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有人推她,声音不轻柔,动作不温柔。

邱雨晴倏地睁开眼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昨天不是说去度假村找我吗?”

“我从学校过来先经过这,”夏暖阳松松地靠在他的自行车座上,看着邱雨晴,“我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你了。”

邱雨晴回头看看他来时走的路——狭窄曲折,伸入芦苇丛深处。她板起脸来严肃地说:“你怎么在这样的路上骑车?多危险啊!以后不许从这骑了,走公路!”

夏暖阳愣一愣,老老实实地“喔”了一声。没有看见期待中叛逆少年式的抗议,邱雨晴不免有几分失落,“咦?怎么不愤青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什么啊!”夏暖阳翻她一眼,不满地反问:“乖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哇哈哈!”邱雨晴笑得手舞足蹈的,“你是男人吗?”

夏暖阳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我不是男人还是女人吗?”

“好好,是男人,是男人,”邱雨晴柔声细语地哄他,“你放学了?”

“嗯,”夏暖阳离开他的自行车,在邱雨晴旁边坐下,“你怎么上这来了?”

“我今天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那不是天还亮着嘛,我想你反正也不会这么早下学,就先溜达过来了,”邱雨晴赧然地笑笑,“本来想着待会儿就回去的,可能是昨天睡的晚,今天特困,想在这躺会,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也不怕冻着!”夏暖阳絮絮叨叨地说,“你别看现在天暖和了,水边风大,吹着风睡觉一样会感冒的。”

“哦?!”邱雨晴瞪大了眼睛,“我都二十七岁了,还要你教?”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夏暖阳低低抱怨一声,“你吃饭了吗?”

“没有,”邱雨晴问:“你呢?”

“我……吃过了。”

“回家吃的?”

“不是,”夏暖阳低着头说,“在学校吃的。”

“你们学校还管晚饭呐?你上的是翠羽中学吗?”话一问出口,邱雨晴自己就笑了,“翠羽镇上就这一所中学,你不上这个还能上哪个啊!”

夏暖阳没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初中部没有晚自习,不管晚饭,高中部有晚自习,管晚饭,你不记得了?”

“哦?是吗?”邱雨晴认真地回想一番,“我没在这上高中,上初中时还真没注意过高中生怎么样。”

“你……高中不是在这上的?”夏暖阳疑惑地看着她,问。

邱雨晴说:“我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爸爸妈妈进城了。”

“喔……”夏暖阳皱着眉想一想,问:“你初中毕业就进城了?”

“是啊,”邱雨晴苦笑一声,“说起来真倒霉,进了城先休学了一年。”

“你休学了?”夏暖阳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我病了,”邱雨晴悻悻地说,“军训时不小心摔伤了,在家待了一年。”

“你军训时摔伤了?”夏暖阳更加惊讶,“你怎么摔的?”

邱雨晴皱皱眉,说:“不记得了,我妈说我摔到了头,从那以后记性就变差了。”

“你摔着头了?”夏暖阳伸手就去拨弄她的头发,一边扒拉一边问:“摔哪了?有疤吗?”

“哎哎哎!”邱雨晴连声惊叫,跳起来躲开他,“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

夏暖阳把手缩回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讪笑着说:“我不是‘小孩儿’嘛。”

“哦?!现在承认自己是小孩儿啦?”邱雨晴坐回长椅上,闷闷不乐地说,“我生病以后,我爸妈每天把我关在家里,都不让我出门。”

“为什么呀?”夏暖阳出离惊讶了,音量陡然提高。

“因为……”邱雨晴难为情地说,“他们说我刚摔了以后脑袋有点儿毛病,神神叨叨的,小区里的小孩儿都怕我,出门让人笑话。”

夏暖阳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很……悲伤。

“你别这么看着我!有什么好看的!”邱雨晴心里酸酸的,脸上很凶地说,“你是不是在同情我?还是……觉得我脑袋有毛病,害怕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怕你呢?”夏暖阳急切地说,“我要是怕你就不会来找你了,也不会听你说了。”

邱雨晴呆一呆,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是哦,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呢?我跟同事都没说过,跟高卓君也没说过。”

“高卓君是谁?”夏暖阳迷惑地问,“你的好朋友不是缪蕾蕾吗?”

“他……”邱雨晴皱皱眉,“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夏暖阳一怔,情绪低落地问,“你不是说你没爱过哪个男人吗?”

“干嘛?!我爱不爱谁跟你毛关系啊?!”邱雨晴盯着他的眼睛,坏笑着问:“你吃醋啦?”

夏暖阳毫不退缩地回看着她,耷拉着脸不说话。莫名地,邱雨晴心里竟生出几分疼惜来,她换上温和的表情和语气,说:“他是我爸爸一个老同学的儿子,是我爸妈看上的,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次跟着明经理出来就是为了逃避和他结婚。”

“喔……”夏暖阳沉默良久,颇有点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你的年纪也该结婚了。”

“结婚的事儿以后再说吧!”邱雨晴伸展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腰,“我绝对不能嫁给一个没有感觉的人!”

“喔……”夏暖阳又沉默片刻,问:“你饿吗?”

“被你这一说突然觉着饿了,我想回度假村吃饭,你跟我去吗?”

夏暖阳迟迟疑疑地说:“你的同事也住在那,让他们看见我不好吧?”

邱雨晴暗自失落,语气淡漠地说:“我去吃饭了,你也回家吧。”

夏暖阳赧然地笑笑,“你吃完饭还到昨天那个人造湖边找我吧?”

邱雨晴的心情立刻转阴为晴,憋着笑、板着脸问:“你在那等我啊?”

夏暖阳不觉得害臊,大大方方地“嗯”一声。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邱雨晴说,“你直接到那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夏暖阳神秘兮兮地说:“我得先回趟学校。”

“干嘛?”邱雨晴猫一样机警地盯着他,“作业没做完还是被老师罚写检查了?”

“不是,”夏暖阳呵呵地笑笑,卖着关子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暂别了夏暖阳,邱雨晴一个人走回度假村,来到自助餐厅,行政那帮人都在,还挑了个六人座。邱雨晴四下扫视一番,不见李伟和赵志豪的身影,顿时有点纠结——大家都是同事,论理该坐到一桌才是,可是、可是……实在不想破坏了刚刚因为夏暖阳而好起来的心情。

“邱雨晴!”梁远热情的召唤打断了她的思路,他的人跟着他的笑容一起来到邱雨晴面前,亲切得就像久别重逢。

“来了?”他问。

“嗯。”

“一起坐吧?”

邱雨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梁远是个伶俐人,笑一笑,指着个靠窗的两人座,问:“我陪你坐那?”

你陪我坐?拉倒吧!邱雨晴心里这样说,嘴上那样说:“好……吧。”

梁远端着盘子坐到邱雨晴对面时,行政那桌人发出一阵爆笑。邱雨晴红了脸,低下头吃东西,不敢看他一眼。

“晚上一起唱歌?”梁远问。

“啊?”邱雨晴愣一愣,“我约了人。”

“什么人啊?”梁远低声问,“男朋友来了?”

“不是!”邱雨晴慌忙摇头,“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梁远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别瞎想!”为了避免他瞎想,邱雨晴顺口胡邹道,“他是我表弟!”

“喔……”梁远释然地笑了,“跟你表弟也聊不了多长时间,聊完了过来唱歌吧?”

这个……真是执着,邱雨晴尴尬地笑笑,“看情况吧……”

用完晚餐,由梁远陪伴着离开自助餐厅,在KTV包房前道别,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一路走到人造湖边的假山旁,夏暖阳已经在那儿了,抱着把吉他,正低头沉思。

“文艺骚年,”邱雨晴走近他,调侃地笑,“琢磨什么呢?”

“等你呢,”夏暖阳抬起头来,“我把吉他带来了。”

邱雨晴笑问:“你也喜欢弹吉他?”

“也是什么意思?”夏暖阳问,“还有谁喜欢?”

“我呀,”邱雨晴轻轻弹拨一下琴弦,“我喜欢。”

夏暖阳想一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休学那年,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就开始弹吉他了,”邱雨晴问,“这就是你给我的Surprise?”

“啊?”夏暖阳茫然地看着她。

“吉他啊,”邱雨晴用目光指指他的吉他,“你要给我弹吉他吗?”

“嗯,你想听吗?”

“嗯,”邱雨晴看看四周,“这里太安静了,咱们去翠羽湖吧。”

“你怕你同事听见?”夏暖阳问。

“不是!”邱雨晴急急否认,“就、就是,怕吵到人家休息嘛!”

夏暖阳不再说话,站起身来,看着邱雨晴不方便的腿脚,好心地问:“我背你?”

邱雨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嗤地笑了。

“你笑什么?”夏暖阳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面露尴尬,“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不好笑……”一边说着“不好笑”,邱雨晴一边笑个不停。

夏暖阳白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问:“用不用我背你!”

“不用啦,”邱雨晴将右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在长身体呢,别让我压的不长个了,你扶我一把就行了。”

就这样走了,夏暖阳用左肩给邱雨晴做拐杖,用右肩背起他的吉他,两个人走的很慢,不是邱雨晴的脚残的太厉害,而是两个人要保持步调一致有点难。

邱雨晴无聊心起,憋着坏笑问:“要是让你小女朋友看见,她不会吃醋吧?”

“啊?”夏暖阳愣一愣,“她上晚自习呢,看不见。”

“呵呵呵……”笑了几声以后,邱雨晴突然觉着不对,疑惑地问:“周五也上晚自习?”

“哦,忘了,”夏暖阳立刻改口,“她……应该是在家写作业呢。”

这个解释说的过去,邱雨晴瞬间忘掉了这个话题。走下公路,走上通往翠羽湖畔的小路,路不太平坦,有些坑洼,夏暖阳干脆抓住邱雨晴的胳膊,怕她闹,他及时解释:“天黑,你看不清楚,别再摔着。”

“喔……”本来也没想闹,跟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好闹的?邱雨晴在黑暗中白他一眼,无声地、默默地笑了。

不一时来到水边,两人在傍晚待过的长椅上坐下,邱雨晴不经意地抬眼间,隐约看见了他的自行车,纳闷地问:“你的车怎么在这?”

“我早知道你不会让我在度假村给你弹吉他,从学校过来时就把车先扔这了。”夏暖阳淡淡地答一句,开始弹拨琴弦,音乐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蜿蜒的、悠扬的,还有一点点……缠绵。

“那些花儿?”邱雨晴问。

夏暖阳“嗯”一声,继续弹他的吉他。

“你唱一个,唱一个我听听,”邱雨晴怂恿地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像播音员一样。”

夏暖阳笑一笑,听话地唱:“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你的声音真好听,”邱雨晴怔怔的,“像播音员一样。”

夏暖阳嗤地笑了,“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啊?”

邱雨晴赧然地笑笑,说:“这是我小说里的一句对白。”

“什么?”夏暖阳惊讶地问,“你在写小说吗?”

“嗯,在写。”在他面前,邱雨晴觉得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喜欢和他说话,说她的心事,她的隐秘的心事,他还是个小孩儿,说说又何妨?

“你怎么想起写小说的?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夏暖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邱雨晴写小说这件事上,暂时忘记了弹吉他和唱歌。

“也是休学那年,一个人在家呆着太闷,找点事做,”邱雨晴眼中闪耀着别样的光芒,“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夏暖阳问。

“因为……”邱雨晴认真地想一想,“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张白纸,枯燥、单调、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经历和回忆,突然有一天,你惊讶地发现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其实就藏在你心里,很深很广,像大海一样,又奇幻又美丽,蕴育着无穷无尽的可能,等待你去寻找和发掘。”

夏暖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是在思考,又似是被她的话触动了。

“小孩儿,”邱雨晴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明白吗?”

“别叫我小孩儿!”夏暖阳眉毛倒竖着发表一句严正抗议,话里有话地说,“是你自己不明白!”

“哦?!跟我玩儿深沉?装哲学家?”邱雨晴翻翻眼睛,下手毫不留情地捅了他的腰一下。

夏暖阳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大叫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非礼勿动!”

吉他扫弦的声音替邱雨晴做出了回答,她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接听起来——“喂,你改主意了?”

“改什么主意?”缪蕾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在哪儿呢?”

“翠羽湖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邱雨晴有点纳闷,蕾蕾的记性不应该这么差啊,怎么前天才说的话,今天就忘了呢?

“我知道,”缪蕾蕾顿一顿,“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去了。”

“是真去了呀,那还能不真吗?”邱雨晴把手机凑近沙沙作响的芦苇丛,“你听,风吹动芦苇的声音,听见了吗?”

听筒那端一片沉寂,邱雨晴把手机拿回自己耳边,问:“你还在吗?”

“在。”缪蕾蕾简单地回答,声音说不出的怪异。

“你来找我吗?”邱雨晴带点恳求地说:“明天周六了,我不想一个人。”

“不去,”缪蕾蕾无甚语气地说,“明天跟老公去爬山。”

“喔……”邱雨晴失望地嘀咕,“有了老公忘了朋友,有异性没人性!”

缪蕾蕾大概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我要洗澡了,先挂了啊,bye。”

就挂了,邱雨晴悻悻地按下锁屏键,抬腕看一眼斯沃琪,“呀,八点半了,你该回家了!”

夏暖阳不理她的话,盯着她已经黑屏的手机问:“你那个好朋友给你打的电话啊?”

邱雨晴“嗯”一声,可怜巴巴地说:“自从她今年春节结婚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你想让她来找你啊?”

邱雨晴悻悻地说:“她不愿意来。”

“喔……”夏暖阳八卦地问:“她干什么呢?”

“啊?她要跟她老公去爬山。”

夏暖阳一愣,说:“我是问她在做什么工作啊这些的。”

“咳,还以为你问我她不来找我要去干什么呢,我还纳闷你好奇心怎么那么旺盛呢!”邱雨晴呵呵地笑笑,“她在一所小学校当老师。”

“喔……”

“哎……”邱雨晴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关心她呢?”

夏暖阳急急解释:“她不是你的朋友嘛,所以我才问的。”

“哦?”邱雨晴研究地看着他,“你对我,有这么好奇吗?”

“哦,呵呵……”夏暖阳错开她的目光,“我回家了,明天晚上再来找你。”

“你明天还来啊?”邱雨晴很意外,更加觉得高兴,本来还在为明朗走了,周末两天时间都要一个人度过而发愁,此刻听闻夏暖阳居然愿意来陪她说话,空落落的心顿时就变得满满的了。

“来啊,呵呵,”夏暖阳的表情和语气里都带着点羞答答的味道,“我来看看……你的脚好点没有。”

“你不用在家学习啊?”虽然很高兴,但出于对青少年的关心和爱护,邱雨晴还是严肃地问,“不会耽误你功课吧?”

“不会,”夏暖阳说,“我白天就学完了。”

“喔,呵呵,那好啊,我在这儿等你?”

夏暖阳看一眼她的脚,说:“你在度假村里等我吧。”

这句话说完,夏暖阳背好吉他,跨上他的山地车,脚下一蹬,车子就跑了。

“你慢点骑!”邱雨晴在他背后叫,“注意安全!”

没有回应,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没听见还是不以为然,盯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邱雨晴在心里笑骂:臭小孩儿,还挺拽!

一个人回度假村的路上,耳畔还围绕着夏暖阳的琴声和歌声,一颗心满满的,就像……码字时的感觉,明明只有一个人,明明走在黑暗里,却不孤单,更不害怕。心是亮的,因为有温暖的阳光照着。

当温暖的阳光照进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从此雨过天晴。

暖阳阳,夏暖阳,想起她和他这两个寓意如此接近的名字,邱雨晴只觉得生活突然变得格外美好,世界是如此美丽,江山是如此多娇,而她,是如此快乐、满足。

哼着《那些花儿》穿过人工湖,来到客房楼门前,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台阶上看手机的梁远,看见她,梁远收起手机热情地打招呼:“回来啦?”

“嗯,回来啦,你怎么在这?”

因为心情好,邱雨晴跟梁远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友好,这让梁远很高兴,他脸上笑开了花,更加热情地回应道:“里面闷得慌,出来透口气,一起唱歌去啊?”

“你们还没唱完呐?”邱雨晴问。

“这才几点啊?刚开始!”梁远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撺掇,“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回房间有什么意思啊?”

夏暖阳的《那些花儿》还在耳畔萦绕,邱雨晴突然特别想唱歌,愉快地点头答应:“好啊。”

包房的门没关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蹿出来的鬼哭狼嚎,撕心裂肺外带严重走音——“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邱雨晴一激灵,问:“这是谁啊?”

“罗勇,”梁远嘿嘿地笑,“我们部门的麦霸。”

邱雨晴突然想起什么,迟迟疑疑地问:“今天中午的事儿……我去了,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啊?”

“没事儿,研发那帮人矫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梁远一脸仗义地说,“我们部门的人没那么小气!”

“喔……”因为明朗的关系,在研发部和行政部的冲突中,邱雨晴本能地站在了研发部这一边,此刻听见梁远如此评说,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又隐隐觉着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呢?

梁远推开包厢房门,拉着邱雨晴进去,大声宣布:“我把美女带来了!”

罗勇正对着屏幕如泣如诉地嚎叫,没听见也没看见。王俏兰和方健看见了,王俏兰起身热情地迎了过来,方健替邱雨晴拿饮料,就似中午的冲突压根不存在一样。邱雨晴反倒有些尴尬了,脸上的笑又生硬又勉强。

罗勇唱完了,回头看见邱雨晴,热情地问:“你唱什么?我帮你点。”

面对这样一份群体性的热情,有谁能说“不”呢?邱雨晴挺客气地说:“麻烦你帮我点一下《那些花儿》,谢谢。”

“客气啥?”罗勇凑到点歌机前忙碌一番,回头将麦克风递给邱雨晴,“优先了。”

吉他的声音响起来,包房里安静了,邱雨晴的声音轻轻地、干净地、清晰地在包房里回荡——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心里有很浓的悲伤,有点像这首歌所表达的意境,又有点不像,应该这么说,邱雨晴心里的悲伤比之更深、更广。不止是现在,事实上,每回弹着吉他唱起这首歌时,邱雨晴心里都会涌起说不清、道不明又挥之不散的悲伤。而今天,这份悲伤突然变得具体了些,她能清晰地识别出,悲伤的原因是她弄丢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东西是什么,她却完全记不起来了。休学那一年就像一个黑洞,将很多东西都吸进去了,打乱了她原有的生活秩序。她本以为经过这十一年的调整,她已经适应了和那个黑洞共生的模式,直到现在,夏暖阳出现了,从他身上,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于是,那个黑洞也重生了,再度开始影响她的情绪,甚至生活。

掌声响起来了,邱雨晴蓦然惊觉,原来歌已经唱完了,连音乐都停歇了。太过熟悉一条路的好处是,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太过熟悉一首歌的好处是,即使心不在这里,也能完整地唱完。既然唱完了,就退下来歇了——大家并不是那么熟,总不好霸着麦克风不撒手吧?

罗勇又冲上去了,这一次,他唱的是《天高地厚》。《天高地厚》的难度比《死了都要爱》降低了一档,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凄惨了。和研发部的同事相比,行政部的人都很活泼,又爱玩又会玩,几个人抢着点歌、优先、霸占麦克风,场面那是相当地热闹。

方健连唱三首歌以后,终于轮到王俏兰了,她的演唱实力不俗,声音甜美而不腻人,乐感、节奏感俱佳,令邱雨晴刮目相看。连唱两首王菲的歌以后,她唱了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我只在乎你》,这也是邱雨晴所熟悉和喜爱的。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王俏兰的唱功虽好,但不走心,这是个硬伤。可是,邱雨晴还是很感动,那一句“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深深震撼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不好意思掏出纸巾擦,又不能任由眼泪流下来,她低调地垂着头溜出包间。

“你怎么了?”

邱雨晴正忙着擦眼泪,梁远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她快速将最后一滴泪抹干,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没事儿啊。”

“不是吧?”梁远研究地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真的没什么,”邱雨晴尴尬地笑笑,“就、就是,刚才被王俏兰唱的歌打动了,觉得很伤心。”

梁远打趣地说:“你还挺多愁善感的,跟林妹妹似的。”

邱雨晴微微红了脸,轻声说:“我困了,想回房间睡觉了。”

梁远找不到理由阻止,只好说:“那你回去吧。”

就回去了。才转了身走出两步,梁远又在她背后问:“明天有事儿吗?”

你要约我吗?邱雨晴在心里问。当然,这句话是不能问出口的,她转了头,看着梁远,说:“我要去看我表弟。”

“你今天晚上不是刚见过他吗?”梁远狐疑地问。

邱雨晴迅速编出一个理由来——“他上高中了,我帮他辅导功课。”

“喔……”梁远的表情一览无遗地失望,“你对他真有爱心。”

邱雨晴用一声“呵呵”掩饰了内心深处的尴尬,转回头一步一瘸地向电梯走去。她听见包房的门在她身后打开、再关闭,终于离开他的视线了,邱雨晴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不知道为什么,在梁远面前,她觉得很有压力。她不喜欢他的热情,不喜欢他的自来熟,不喜欢他对研发部的评价,更不喜欢他没有机会说出口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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