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想起小学时候的一件小事,一件我很少启齿却被我脑海深处的神经攥得很紧的小事。
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大概有这么个印象。追根溯源可能有许多理由,我爸喜欢唱歌,但是发音和音准不强,他洗澡的时候能吼得震天响,在大厅玩电脑的我和我妈都会皱眉,然后对视,哈哈大笑。他唱歌不是不好听,是过于忘我以致收不住从而产生一种喜剧效果。我妈也挺喜欢听歌的,她没怎么特意表现出来但挺喜欢听我胡扯关于音乐的理论。还有我小姨,我认为她对音乐的品位极佳,在那个年代她喜欢张国荣王菲和明哥。所以,我喜欢唱歌可能有家庭的因素。
也有一咪咪天赋吧,我是这么觉得的。小学我在我们班最受音乐老师喜欢,音乐考试她总给我打最高分,还推举我去参加年级里的歌唱比赛,印象里是在学校小礼堂举行,然后投屏转播到每个班上强制观看的。我那时候在符合我那个年龄段的歌里选了我那时最喜欢的《鲁冰花》,准备以情动人。结果比赛开始前半小时,老师告诉我伴奏带用不了。
在那个网络还不甚发达的年代,在那个网络资源未曾爆炸侵占我们生活每一处的时刻,伴奏带用不了就真的没辙了(而参加六期时终审歌审的时候我u盘坏了才用了十几分钟就让朋友在网上找到伴奏传到了stf的邮箱里)。我倒在一瞬间的慌张之后表现出了镇定,接受了老师的建议,在仅有的伴奏资源之中选择改唱五班的参赛曲目《小螺号》。这是一首我们音乐课学过的歌,但我不怎么喜欢,在我心里地位低于《粉刷匠》,最后词也没记熟,上台唱到第五还是第六句就忘词了,但是我依旧镇定自若,拿着麦面无惧色地唱完了整首歌。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结果轮到五班表演的时候,上去了五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她们不只是唱《小螺号》,还恰到好处地在歌曲中加入了舞蹈动作,整个演出格外丰富,与还忘词了的我形成鲜明对比。要是放在今天,我估计得当场发一条微博:“sdccdd”。
另外几个班也是,没有什么人像我一样没有动作顶多带着点欢乐的表情就站桩输出完整首歌的,他们要不好几个人一起,要不就编排得格外精细,不像是歌唱比赛的水平(我承认我心里酸溜溜的)。
所以我毫无疑问地垫底了,说起来倒也没那么耻辱,好像是并列第三吧,五个班,五班第一名,两个班并列第二,我和另外一个班的两个男孩子并列第三。
呃,我要说的小事不是这件,这件事情只是为了证明我独得音乐老师恩宠,竟然派我去以一敌多,侧面佐证我多少有点音乐天赋吧。
遗传的喜欢、耳濡目染,加上乐观地自以为有些天赋,所以音乐是我当年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于是那时候的我参加了小学里的合唱团。
小学的课业压力不重,没报什么兴趣班的我,能在合唱团里唱唱歌,还是挺开心的,虽然合唱团不比独唱,大家一起发声找到自己的声音都难,如果你找到自己的声音应该是因为你没唱准导致声音突兀地扎了出来,反正我学到了合唱是一件需要放低个人姿态的事情。
还有就是在合唱团里,老师一直这样教导着我们:“你们上台一定要笑,别的都不重要我们平时练习得都足够了,但上台一定要展现出你们小孩子的天真活泼,评委就喜欢看你们的朝气,评分标准里除了音准、演绎之外还有精神面貌分,所以有时候你们不笑可能就输在这里了。”
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我对老师的教导将信将疑,但因为我们小学合唱团的成绩实在优秀,还代表我们市去澳门参加过比赛,收到过维也纳的邀约,参加什么少儿花会只要没拿到一等奖几乎等于是美国男篮没拿奥运冠军似的大爆冷,记得有一次伴奏没跟上,我们都以为完了,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祖传的心理素质过硬我们愣是演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还是评委水平不够没听出来,结果出来,还是一等奖。
所以我还是很相信相当于权威的我们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的话的。
直到有一次,合唱团内要搞一个选拔。
忘了具体的内容,大概就是如果我们合唱团是hct48,那就要选拔出选拔组去参加一个活动。这个选拔的过程,当然不是花钱买单曲的总选举,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合唱一首《七子之歌》。
我很喜欢这首歌。这首歌的歌词的前身,是闻一多先生的作品,我家里有《闻一多诗集》,我不记得当时我有没有看过,虽然我觉得那时的我即便看了也不大看得懂,但我当时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这首歌不该用我们一贯的评审老师格外喜爱的“天真活泼朝气”的情绪去唱。
即使老师强调了,要拿出表演的状态。合唱团里一开口,谁也不知道哪个声音是你。但你的表情、你的情绪可以做到让人一眼就看到你,要记住小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快乐。
那次合唱的过程老师录了像,回看的时候我一惊。几十人的合唱团里,几分钟的演唱过程中,唯独我一个人没有笑。但我又不是一种悲愤的、怆然的状态,而是一种举棋不定之下恍惚的、害怕自己格格不入的平庸懦弱的表情。我也确实格格不入。
于是我毫无悬念地落选了,是一个通过了选拔的女孩带着天真活泼的微笑转告我的。
我不知道我的表现、这个结果有没有让宠爱我的音乐老师失望。
但我从那之后或多或少开始对合唱团带上了失望的情绪,后来一来二去的就厌倦了合唱团的活动,有一次理论上是合唱团的固定训练时间,我宁愿去大扫除打扫楼梯都没有去训练,也是之前通过了选拔的那个女孩找到了我。
“你怎么不去训练?”
“不想去了。”
“如果你这次不去可能以后都不用去了。”
“那就不去了呗。”
我轻描淡写地退出了合唱团,没有勇气向喜爱我的老师说些什么——倾诉些什么、求证些什么,我也害怕她质问我为什么不笑,懦弱的性格一如既往缠绕着我。后来合唱团又创下了什么辉煌我也不知道了,中间学过两次乐器也因为学业或是其它什么原因半途而废,我念的初中直至我毕业之后才创立了合唱团,于是我跟音乐的缘分断了很久,直到高中加入了合唱团,却面对着一群音乐素养比我高得多的同学,甚至还在出国比赛的时候经历了不太愉快的经历,这也都是后话了。
事隔多年,我依旧有些困惑不解,即使当时我装得无比淡然但心里充满不忿与怀疑,倒也没有后悔过。今天忽然想起来,却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
我们到底应该以什么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呢?
是别人认为的你的样子,还是你理解的你的样子、你愿意展现出来的你的样子,还是穷尽一生不断地从中寻找平衡,直至所有人都满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遇见无数方法,无数标注了重点符号加粗加亮的正确答案,像是指向唯一的既定的路线的路标,心里却有个声音止不住地轻声诉说:“这不对,我不想这样。”
实际上,又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