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焚纪
我奉妻命去烧锅，却又眼馋刚来的一叠报纸，便装了一张。
绵延月余的秋雨初霁，正午的阳光像初恋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似的十分精神，又像从天池里溢出的金灿灿光亮亮的瀑布，直泻到院里，又流到锅门前。
我点了柴，火在锅下唱起了欢乐的歌——砌在一间猪舍里的拉风锅，是自己按报上的省柴灶的图“索”的“骥”，虽是第一次动手砌锅灶却拉风省柴。每听到这呼呼声，心中如听到毛阿敏甜润歌声似的舒坦。我填一些麦秸和树叶引着火，又塞些竹竿树枝耐着的，便掏出报纸读《忍过诱惑》这篇短文。当我读到 一位平时为官清廉，只因高烧昏迷中变成一条鲤鱼,没忍过钓钩上诱饵的扑鼻香味而吞了钩受了贿时，我如坐禅似的的进入到境界中。没听到“毛阿敏”已停了歌唱——火已着到锅门，而锅门离地二尺多高，正着的竹竿树枝坠落地上。但它们尽管从高位跌入下层，还不气馁消极，仍忠实地尽职尽责地烈烈地燃烧。于是点燃了地上的麦秸和我左腿的睛纹裤腿，火顺着腿烈烈地燃烧起来，已进入到书中禅境的丝毫没察觉。
直到妻子端着擀好的面条来了，惊呼：“火把你腿烧了——你是死的！”我从“禅境”中醒来，慌忙用手灭火，裤子烧成的睛纹糊，一疙瘩粘在右手背上，我感到一疼，烫起个蚕豆大的水泡。好哉，自焚的火被我扑灭了。视察灾后现场:裤腿最下面住上二寸处直到膝盖，烧了个火把形大窟窿，糊状黑色的睛纹燃烧物，贴在淡黄色绒裤上，左脚新白球鞋，也瞪起两只怪我不负责任的眼睛。妻子还在脸撸着训斥：“要看就滚外面去......”我自知玩忽职守，犯了渎职的错误，只好任她教训。
“男人须读五车书。”而自己连半车也没读，成了“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的“瞎子”与“聋子”。特别是走上爬格子这条”路遥”之后，越读越理解“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含蕴之渊深，越“爬”越感到“路 ”越 “遥”；越读书越不被所处的社会环境所容。感到责任之重。于是，我这位年近半百于偏僻乡间走夜路的人，向着“朝闻到夕死可矣”的火光奔去，贪起了书、报、而今天的“贪火”却烧到了自己。
这自焚的一幕，不是自己近来越奋斗命途越多舛的缩影吗？——坚持“日心说”者不也是自焚吗？我在金灿灿光亮亮的大瀑布中想。
1991.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