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南门对面的夜市里,一位从尼泊尔旅游过来的香港人正在兜售他从异国带来的颇具民族特色的包包,撩起我额前碎发的风带来了各种气味,我闻到了爆炒鱿鱼丝、烤羊肉串、烤饼子、烤鸡翅,以及刚从我身边经过貌似撒了一斤香水的韩国欧巴的味道。其中,臭豆腐的气味尤为我不喜欢的浓烈。
一直认为,一个人硬生生地挤进一个城市的生活是残酷,而我却与许多人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冲进去,从陌生到习惯,从排斥到适应,从不舍到忘记,在城市不知道我要来,不知道我要走,也不知道我心中波澜的情况下。
杏村,是我出生和长大的村庄,那里的空气弥漫着菜园子以及家禽家畜和他们的粪便的味道。从村口走到村尾,你能听到狗吠声、鸡叫声、鸭子扑腾翅膀的声音,还有大人小孩追赶谁家跑出窝的母猪的热闹声。那里没有烧红的铁丝网,没有流油的鸡翅发出的滋滋声,也没有臭豆腐的气味。
第一次离家很远, 是六伯父带我到另一个市里跟六伯母和妹妹过年的时候。班车在半路爆了胎,等车开到点的时候,人几乎饿晕了。六伯母的娘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记得他们家贴了瓷砖的楼梯一直走都走不到头。
那个春节,桌子上放着我从没见过的啤酒和饮料,我第一次吃了火锅,还差点把生肉夹到碗里,万分感谢当时制止我的那位好人。虽然见到了久别的妹妹,但一个胆小拘谨的小孩在一个语言不通的环境里根本找不到玩伴,整个春节无事可做,只好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继而第一次对贫富差距有了概念。
中国人安土重迁和“父母在,不远游”的观念不知不觉已在我的心中生长开来,虽然如此,但不得不走。
第二次离家很远,是为了到省会去求学。学校离铁路很近,晚上透过宿舍的窗户往下看,能看到火车顺着铁轨滑过的曼妙身姿。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和铁轨。
在中菲关系紧张期间的某个夜晚,我看到铁轨旁的红灯不停地闪着,一列列火车搬运着大量武器和军需顺着轨道开到不知道名的地方去,像极了电影里的情节。
由于经费不足,只好和三个伙伴在开发区附近租了一间不断有灰尘飞进来的卧室,从房东那里讨来两张床,好让我和一个姓龚的女孩睡一起,另外两个男孩也不至于打地铺。我经常去蹭他们的小课。
考试一结束,大家就都走了,房东以房子到期为由让我搬走,我看看手机日期,虽然发现其实还有一天时间,但还是收拾东西走了。带着行李到中国农村信用社前的台阶上蹲着,那里的让乞丐叔叔给我腾了点地方,让我可以坐着等爸爸给打来回家的车钱。
在省会那段时间,不管去到哪里都能闻到臭豆腐的味道,学校附近学生们凑成一堆的小摊、小区门口大人小孩围在一起的活动板房、公交站旁来往人群注目的三轮车、教室里同学们围坐谈笑的书桌……
时间那么长啊,长到我已记不清到底多久没有走过村口那条石板路,多久没摸过村头的那棵大榕树,还有那隔壁大伯父到底生了几个女儿呢?
这一次离家更远了,远到跨了长江、越了黄河,只是没想到大西北夜市的臭豆腐居然跟省会的臭豆腐一样臭!而我依然是那个舍不得花三元零花钱买臭豆腐的女孩。
那些我记住的和我忘记的,祝好,还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