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山中来到人世间。自幼年起,我就觉得自己属于人类的世界。每当我随父母亲来到山脚下觅食,便对河对岸的村庄充满好奇。女人扎着头巾,围着围裙,在河边浣着衣裳。黄豆般大的汗珠从被太阳晒的泛红的脸颊上不断流下,她们时不时地举起手,用袖口擦拭它;男人们戴着草帽,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皮靴,腰间配着小刀或是步枪。他们扛着锄头,唱着庆祝丰收的歌曲,或是利落地将干草堆成一个个巨大的草垛,或是温柔地将马儿安抚,牵回马厩。夕阳西下时分,橘红色的阳光倾泻在堆满金黄色干草的农场,把一切都染成了透着暖意的模样;远处波光粼粼的青色河面似乎也散发着热浪。这悠闲得几乎静止的画面,好似米勒的油画,真实又令人向往。
我在对岸静静地看着,想起父母曾经说过,这条河是我们与人类世界的分割线:越过它,会给对方带来灾难,也会让自己陷入不能回头的境地。我知道父母亲想说什么,但我并不打算伤害他们,我渴望和他们成为朋友,甚至,渴望成为人。
这个山头已经只剩下我一头老虎了。可惜我还未成年,我不敢打水牛的主意,甚至害怕梅花鹿。我只能捕捉些兔子、山鸡之类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我不明白我的同伴去了哪里,我的父母去了哪里,好像有一天,它们就自然而然地不见了。
那天以后,我便开始做梦。我梦见河对岸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随着声音望去,远处有一团闪闪发亮的东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因为隔得太远。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河边,望着对岸踟蹰不前。“有危险!有危险!”这个声音似乎是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它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挡在我面前。可对岸的光越来越闪耀,闪耀到穿透屏障,占据我所有的视线。“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声音就像海妖的歌声,再次听到它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向后退了几步,几步助跑后双腿猛地一蹬朝对岸跳去。在即将着陆时,“嘭”的一声巨响,脑袋撞在了岸边另一层隐形的屏障上。“有危险!有危险!”
醒来后,我带着对这个梦的疑问,来到河边。熟悉的草垛、熟悉的农具、熟悉的马儿,奇怪的是,今天农场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对面没有耀眼的金光、眼前没有黑色的屏障,梦是相反的,梦是相反的。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试探性地将前爪踏进河里。当确定微凉的河水已没过爪尖,而我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时,我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河床并不宽,三两步我就走到了对岸。成堆的干草踩在脚下时,软软的也暖暖的;马儿看到我惊慌地厮叫,拼命地蹬着蹄子;农具被整齐地摆放在马厩门口;远处的牛漫不经心地嚼食着干草,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人都到哪儿去了?
我在农场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发现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经常在河边吹着口哨洗衣服的女人,今天换上了一件我从未见过的新衣裳,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着优雅的裙装,却在乡间的小道上迈着豪迈的步伐。她的丈夫也一身西装革履地坐在一辆破旧的蓝色卡车里,不时回头催促她“快点儿!快点儿!”这不搭调的场景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我悄悄地跟在女人身后,见她一落座,便迅速跳上卡车。在杂物堆的掩护下,我才幸免被发现。一路颠簸后,我来到了那个被他们称为“中央广场”的地方。圆形的广场上站满了人,广场的西边是一座钟楼,巨大的表盘上黑色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中央是一尊骑在马背上的拿破仑雕像,马头和所有人的目光一样,朝向了一座教堂。数千号人自觉地保持沉默。他们庄重的神情,期许的眼神告诉我,即将有个大人物出场。
卡车被责令停在离广场很远的地方,所幸正对着广场。我躲在杂物堆里,偷偷将头伸向车外,这个高度,正好可以将广场全貌一览无遗。庄严的气氛使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当钟楼的指针指向12点时,广场上突然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迎着欢呼声,教堂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迎面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象牙白长袍,戴着高耸的尖顶白帽,胸前挂着金漆十字架的男人。阳光透过教堂的七彩琉璃窗在他的身后打出了彩虹似的耀眼而熟悉的光芒。“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拼命睁大眼睛仔细地端详着远处的男人。五官因为距离而变得模糊,为了看清他,我一跃跳上旁边小酒馆的屋顶,一屋接一屋,跳到了离广场最近的房顶上。
那是一张和我极其相似的面庞,确切地说,那就是我曾幻想的自己成为人的模样。他举手投足都透漏宠辱不惊的淡定和仿佛看透生与死的淡泊。他的眼神清澈而温柔,与他那一身干净而不刺眼的象牙白相得益彰。众人的欢呼声随着他的出现渐渐归于平静,从他们之前的讨论中我得知,他是一个圣人,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接受众人的膜拜,并且邀请一部人与他共进晚餐。只有在这一年中为这座小镇作出过特殊贡献或是遭遇重大不幸的人才有机会得到他的“临幸”,而小镇中的人也视此为最高荣誉。
广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圣人从侍者手中缓缓接过晚宴的名单,人们自觉集体屈膝跪下,等待着幸运的降临。圣人清晰而响亮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听到自己名字的人随即发出了刺耳的欢呼,他们兴奋地与周围人紧紧抱作一团,甚至喜极而泣。
我光顾着看热闹,丝毫没有留意脚下。刚打算再凑近几步,一个踉跄便从屋顶上摔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广场的石板上,一瞬间尖叫声四起。被抱在手中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女人们干脆瘫倒在地,男人们带着惊恐的眼神,弓着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广场上几千双眼睛此刻都聚焦在我身上,我颤颤巍巍地爬起,警惕地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他们与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虽然害怕,但似乎并不打算撤退,也不打算让我撤退。眼前是黑压压的人山人海,身后是结实的砖墙,我知道他们害怕我,可我同样害怕他们。我无路可走,只能弓起身子,全身棕黄色的毛发根根竖起,鼻子不断冒着热气,我能感觉到自己微微颤抖,似乎迎接我的将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恶战。“别伤害它!”圣人的嗓音仿佛雷雨天后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穿透了人们的恐惧。他在侍者的陪同下走下台阶,径直来到我面前。“它可是只老虎!”当他想离我更近一步时旁人提醒道。“它只是只需要关爱的小猫。”圣人不顾众人反对,撤走侍者,只身走到我面前,在离我只有1米距离的地方蹲了下来:“跟我回去,做一只听话的小猫好吗?”说着,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时间的凝滞,除了圣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他们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斗大的汗珠从他们僵硬的脸颊不断滑落,广场上安静得似乎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可我是只老虎。”“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是只小猫。”“你听得懂我的话?”我带着诧异和兴奋朝前挪了挪身子,圣人背后又传来一阵尖叫。“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仿佛有一束强光照进了我的心里,将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尽。那一刻,记忆被再次唤醒,我知道那个梦境里的声音,是冥冥中的注定。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我跟着圣人来到了他的教堂,成为了他晚宴上的特殊嘉宾。教堂的门一关上,便听到广场上人们的欢呼。他们大声地赞美着圣人,说他是神的孩子,说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大家的。
我与另外7位座上宾共处一室,他们中有政客、有音乐家、有因为救火而被毁容的工匠、也有分文不取,免费给穷人家的孩子做家教的老师。但他们都相当得不自在,席间几乎不曾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圣人一眼。“没事的,不用害怕它,我说过了,它只是只缺爱的小猫。”圣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可直到宴席结束,他们的对话都是屈指可数。“没我在的时候是怎样的?”“我会为他们解答心中的顾虑,回答他们每个人一个最想问的问题。”圣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卧室走,我跟着他上了楼,“为什么问你?”我追问。“因为我说的话有道理。”“他们为什么那么崇拜你?”“和你为什么肯听我话一样。”他说了句故弄玄虚的话,但我并不打算再追问。我紧跟着他来到二楼的卧室,“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着,他从一个2米见高的长方形物体上揭下了酒红色珊瑚绒遮罩,物体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那是面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样浓重的眉毛,一样柔和的面庞,一样的白袍,一样的镀金十字架……镜子里的我分明就是他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我看看身边的他,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你看到什么,你就是什么。”“可我是只老虎。”“你想成为人吧?”他点破了我的小心思,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住在我心里一样。“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看穿别人想要什么。这种想要并不是金钱、物质,而是他的渴望和追求。有的人渴望学识,我在他面前展现广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时,他就会被我吸引;有的人渴望才华,每当我弹奏美妙的音乐,就能收获他欣赏的目光;有的人觉得自己阅历浅薄,那我只需要复述自己云游四海的经历,就能将他们的心牢牢拴住。我并不需要说真正的真理,仅仅是把他们内心想说的说给他们听,就能让他们信服。”“你很聪明,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与你的相遇,是命运的指引。上天这么安排,你我注定是会发生些故事,至于是怎样的故事,我目前还没有参透。”说罢他领我来到另一间房间,地上已经摆好盛满牛肉的饭盆和时令瓜果,“今天你就睡这里吧,晚上我再来看你。”
明明是夏夜,我却冻得瑟瑟发抖难以入眠。直觉告诉我,这种寒意并不是我身上发出来的。我起身去寻找这股寒意的来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圣人的房门外。门并没有关,轻轻一推便开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边,却发现他盖着厚重的毛毯,人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你小时候一定受过伤害吧。”脑海里突然闪过的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意外,仿佛自己和他有心灵感应一样。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仔细地观察这种感觉。恐惧、恨、无力感,我从这种感觉中读到了这三种情绪,我从未试过在任何人身上有感同身受的体验,“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样的念头再一次在脑海中闪过。
“乖,小猫,来尝尝这个。”第二天一早,圣人便吩咐侍者给我送来了一大盘金枪鱼肉,上面居然淋着桃红色的樱桃汁。“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小猫,我是老虎。”“但我想,你会喜欢的。”圣人的脸上带着自信而狡黠的笑容。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喜欢吃樱桃,但金枪鱼配樱桃汁的诡异搭配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我三两下便把盘子扫空。圣人用手拍拍膝盖,暗示我趴他腿上。我虽然只有两岁,相当于人类的青少年,但我不认为他的膝盖能够承受我的体重。我缓缓走到他身边,在他的脚下趴下,他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来回抚摸,我也条件反射般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作为回馈。我似乎并不排斥做一只小猫,甚至,渴望得到他的喜欢。
雷雨天时,他总是习惯撤走所有的侍者,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里,将窗户开了关,关了开。而我的内心也会感受到那种纠结。“你好像很不安。”“并没有。”他的语气和窗外的倾盆大雨一样带着凉意,并不如初见面时那样淡定。“你为何不开灯?”“我开不开灯与你无关。”他的突然变得尖锐,似乎这暗沉的天气也侵入到他的心里。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旋即又转过身去,望向窗外。他的背影给我一种特别孤独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我挪步到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这双眼睛里写满了忧郁,他在忧郁什么?我闭上眼睛:“这是个受过伤害的孩子”,脑海里依旧闪过这句话。
圣人在不接待外宾时,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他喜欢说故事给我听。他游历各国时的离奇遭遇、遇到的奇怪的或是有趣的人、偶尔会带到几句成长经历,但也只是轻描淡写。我一旦追问,他又会化身为尖锐的矛,冷冰冰地向我刺来。大多数情况下,他是热情而友善的。有时听到有趣的故事,我会开心地满地打滚,并将肚子朝天,露出雪白的柔软的绒毛,示意他可以用手抚摸——这是猫科动物表示信任的方式。但他似乎读不懂我的暗示,几次我通过行为来暗示想把关系拉近一步,他又会化作坚硬的盾,将我传达的信息隔绝。当他的尖锐朝我袭来时,我习惯用听话来换得他的原谅。但我也会发脾气。有一次,我咆哮着露出尖锐的牙齿,来抗议他阴晴不变的脾气,“你是个好孩子,是善良而乖巧的小猫,对吗?”面对他的说辞,我不知如何回应。我害怕他不再讲故事给我听,不再陪我玩耍,不再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可又在他用充满寒意的语气回击我时充满恨意。我不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主人和宠物?圣人和信徒?还是朋友知己?我找不到在教堂待下去的名义,似乎仅仅是因为命运的指引才让我们走到一起。可是上天并没有说明,它这么安排的寓意,我参不透,他也看不明,我决定离开。
“我要走了。”
“去哪里?”
“回归森林。”
“那里不适合你,只有我了解你。”
“我不明白,我在这里待着的意义。”
“我不介意你会吓着那些来访者,我不介意你会让我生气,我会原谅你。”
我失望于他的回答中只有他自己,“可是,我不是猫啊。”我回答道。
我并不介意被当作猫圈养,我一心想着也许有一天,我能真的成为他的模样。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我看了无数遍无数遍,抱着也许能成为他的痴心妄想。
他试着挽留,但没有强求。
回到森林后,我也经常可以重返市集。那些人虽然怕我,但在圣人家住过的这段经历,让他们不再对我抱有敌意。有时还是会远远地会看到他,白袍白帽,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听市集的人说,他跟别人说放我回山林是希望我保持灵性,是短暂的告别,我还会回去。我想他说对了,一个月后某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又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我飞快地冲下山,来到他房间的窗台下嗷呜嗷呜地叫唤。开门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给我想象中的久别重逢的拥抱,仿佛我的离开仅仅在昨天。“进来吧。”他淡淡地说道。这一个月的离别就像不存在一样,他照常给我喜欢的食物浇上樱桃汁、倚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与我嬉戏玩耍、问我对某件事情的看法。我们总是很容易达成共识,就好像住在彼此的身体里一样。他似乎摸透了我的脾性,知道我会回来,知道我会对哪些话题感兴趣,知道我的敏感点,知道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次回来,我再也没有问起他的童年、他的过往、他为什么会害怕雷雨天,我害怕再次看到他尖锐的模样,只是这种看似亲密的相处,反而隔了道无形的屏障。我似乎怎么都不能让他说出真相,他的故事也开始错漏百出,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谎言。我开始反思,究竟我想要成为的是初次见面的他,还是真实的他?我和他之间无形的屏障和梦中一样牢不可破,我希望撞碎它来看看他内心的模样。可惜我不像圣人一样拥有读心术,我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我只能闭上眼睛去感受他的感受,却始终不能明白这感受背后的成因。
这几个月的相处依旧非常愉快。只是这愉快是建立在我努力扮演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的基础上的。他得到了他的快乐,而我似乎是靠虚拟的身份才能得到快乐。我是虎,会咬人会反抗,有攻击力的虎!我再次决定离开。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挽留。
几个月后,来山上打猎的人突然开始多了起来。据说,在我走后没多久,他便以野猪伤害村民为由,号召大家上山打猎。我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我,只是我所能吃的动物本来就不多,这打猎的风头一起,我觅食的难度就更大了。“他是想逼我下山吧?”我猜想。
住在圣人的教堂里时,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镜子能照出每个经过的人内心的渴望,唯独照不出圣人的。侍者走过时,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手拿画笔的印象派画家模样。他的热情、狂野与现实中谨言慎行的侍者形象大相径庭;我在镜子中是圣人一般云淡风轻、清心寡欲的模样,可圣人依旧是圣人。
我并没有再回到圣人身边,圣人也没有派人来找我,我们再次见面是几个月后。到了冬天,觅食变得越来越困难,迫不得已,我只能上集市看看会不会有所收获。隆冬的白雪将石板路遮盖得严严实实,每踩一步就留下一个厚厚的脚印。市集上人不多,但几乎每个摊位上都散落着圣人的讲义。我扫了一眼,大致的意思是只有臣服于他,才能离天堂更近一步。巷子里的孩童们一边玩耍,一边唱着童谣,歌词的大意是:要相信真善美,成为像圣人般纯净的人,才能得到天神的保佑。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镜子里看不到圣人内心的渴望,因为他已经活成了他渴望的模样。他表面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内心却贪恋着别人崇拜的目光;他为自己塑造了看透生死的豁达印象,实则却竭尽全力地捍卫着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与生俱来的读心术,使他的言论颇具信服力和迷惑性。人们并不是臣服于他,而是臣服于自己内心的投射。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中央广场,广场中央的拿破仑塑像依旧气宇轩昂。“知道错了?”象牙白的长袍、象牙白的尖顶高帽、镀金的十字架,如果不是他先开口说话,茫茫白雪中,我压根不会发现他就站立在前方。带着得意的笑容,圣人伸出了右手打算摸我的头,我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尴尬地将手从空气中收回,“你不愿意臣服于我,我无所谓。毕竟你是你,我是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和内心纯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纯净,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他的话充满着讥讽的意味,“你依然喜欢用自上而下的姿态讲话,可我并不是你的信徒。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让我们相遇,为什么给了那么暗示却又不直接告诉我答案。我感觉到了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可是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也许对于你来说,能让这山林唯一的万兽之王臣服于你,会比那些村民更有满足感,可我自始至终,就是不会臣服于人类的野兽,是有攻击性的老虎。” “铛铛铛”,广场西侧的钟楼传来整点的钟声,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仿佛从未相识。他远去的背影很快与雪景融为一体。到最后,我也不知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也不明白上天为何要给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的暗示,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看见他,我只能“嗷呜”一声仰天长啸,打哪儿来,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