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环境,周围的人都是别人世界的看客,不理解不帮助,每个人把个体生命和其他生命分开,我们内心关切却外表冷漠筑起行为的茧房。人都成为了行为上的局外人。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时代,周围都是虚伪的真心和假笑,不共情不真诚,人们不断盲从社会习俗,丧礼假哭久逢僵笑,那么能够看破这个体制的将是时代里的局外人。
我相信人本身是分裂的,虽然言行一致是人们的本能。加缪写了《局外人》中莫索特更符合后者。局外和局内有什么区别,局外人是否找得到存在或是有价值的考量?像米兰昆德拉的不朽:如果身在局外,那么何为存在?如果身在局内,那么何为关切?
局外是否真的局外?
小说通篇没有提到局外,它更像作者的一个障眼法,读书的过程不自觉的把莫索特代入。局外人的定义是把什么都置之度外,不管不顾。更多是来自内心的冷漠。
小说中我们看到的局外是不是只是表象,还是深刻观察后的真相?我看到的莫索特是深爱着自己的母亲。而不是公诉人们对他的判词“一个对母亲死亡冷漠的灵魂。”
前文花了很多篇幅去写莫索特把母亲放在了收容所,几乎没怎么看望过她。要给母亲办丧事,长途劳累,他总是心不在焉的去听院长的话,并且对母亲的遗体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并且在母亲葬礼上关注的不是眼前躺着的母亲,而是其他的莫名其妙的感受:比如赶路时晃眼的太阳和天空,停尸间房间里的光线。但是作者顾左右而言他越忽略莫索特对于母亲的关注,我就越强烈的感受到母亲对他的重要性。文章写道:
我看着四周的田野,看着一排排绵延到天边和山冈上的柏树,看着点缀着翠绿斑纹的热烘烘的红土地,看着时不时出现的一栋被阳光勾勒出清晰轮廓的孤零零的房子——我能够理解妈妈的感觉。在这些地方,傍晚必定是一种令人伤感的慰藉。
甚至在莫索特在卷入一场凶杀案中被指控的罪名居然是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没有人真正了解他的内心,即使那些判他罪名的人们,文章写道:
最近几年,我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仔细观察自身感情的习惯,而且几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可以诚实地说,我很爱我妈妈——但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所有正常的人,我又补充道,都多少盼望过他们所爱的人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在小说的最后再一次写道他在监狱的几个月里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理解了母亲。那么这个故事里,局外人到底是莫索特还是其他的所有人?无所谓的表象里我们这些局外人也看不到他对母亲的真心以及失去母亲后他的痛苦和悲伤。而在他行刑的那天,所有参与的看客们又会有怎样的同情心和同理心。还是用一种憎恨的声音为这个世界除掉一个人们脑子里自以为是冷漠的局外人,而彻底得到忽略了这个亲切的冷漠的时代,它造就了更多具象的局外人比如我们。
偏见中的局外人
看这本书的同时,相信有人也在用局外的道德评判莫索特,莫索特的情感点非常的抽象和模糊。小说前文说到:不知道母亲何时下葬,周末请假去参加母亲葬礼,受上司的白眼不是自己的错。妈妈已经安葬对自己生活没有什么改变。对女朋友结婚的暗示表示无所谓,对于任何侮辱性的事件比如以暴力表达感情的狗的主人,以暴力惩罚前女友背叛的男人没有看法并且认为正当。
我们自然会被这些表现真正的迷惑,心里开始树起对莫索特的不解和厌恶。自动和莫索特划分距离,就像米兰昆德拉《不朽》写道:一位喜欢冷水澡的女士认为自己是独特的,虽然她把自己和大部分洗热水澡的人分开,但是却把自己的划分到另一个喜欢洗冷水澡的圈子里。所以同理,我们对莫索特的不理解自动把我们划分到那些真正冷漠判处他罪名的人们。
而当我们自以为摆脱了“局外”,其实是真正入了局外的圈套。记者们关注的不再是案情本身,不是当事人的真实想法,而是这些行为所带来的效益如何。诉讼程序中这些审判者们用各种行为去寻找到莫索特犯罪的迹象(在母亲去世第二天,这个人就去游泳,开始勾引女孩,还去看了一场喜剧电影),把所谓的局外人排除在外,然后虚伪的证实这个有罪的灵魂。因为主人公和别人的不同造成所有人对他的抨击。
当我们对人一直下判断,就无法对人性有根本的了解。真正的人性是在善与恶之间的游离。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都不会是真的人性,人性是复杂的。
然而真正的罪名已经被人遗忘,他失手杀了一个人。连“正义”的公诉人们都认为一种罪行往往导致另一种罪行(对母亲的冷漠就可以造成对他人生命的蔑视,有何道理?有何证据?)在这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们只看到一些表面的事实。并且断然认为莫索特毫不后悔地抛弃了这个社会的基本规则,就不应该在这个社会拥有一席之地。
这些事实似乎使法庭的判决丧失了严肃性。然而我不得不承认,从做出判决的那一刻开始,它的效力就变得令人信服且可以依靠,就像我正躺在上面,背靠着的这堵墙。
习惯的魔力
主人公心里只是疲倦的参加母亲葬礼像办一件公事,读者阅读产生观点就是看不到的隐形视角。看似是举办葬礼的过程,但是却是主人公脱离不了日常的片段,人很难从习惯里脱离。他反映处了一个问题:很多人失去了仔细观察自身感情的习惯,自发产生的情绪是社会的情绪感染,放弃检视情感就会陷入一种惯性里。我们看似要举办或者参加一个葬礼,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日常的安排,我们从漠然的平常里转换为悲伤的情绪,却无时无刻不受漠然情绪的干扰,我们悲伤着然后感到一丝荒谬,甚至想到自己的唇色有没有掉,办公室里的某件事没有完成,如果在平时的这个时刻,别人还在按部就班,而自己不过因为一场事故而逃离了这些日常的习惯,真的逃离了吗?不过是在一场重大的事故中不断吸引到日常生活的漩涡里。我们离不开世俗,甚至所有的情绪都吸附在了这些按部就班里,该职业笑就职业笑,该悲伤就悲伤,却没有一个真实的情绪为了自己本身。时间一长,什么事都能习惯。
那么什么是真实情绪从而摆脱日常习惯的魔力?
我思考的是亲密关系的本质是什么。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生命都是漠然,怎么能要求他对父母的生命怎么会产生同情心和同理心,要求莫索特在穆奇诺葬礼痛哭,死亡是一场在世人的作秀,它和去世的人无关,为何在真实的面前虚伪流泪。竹林七贤里阮籍饮酒二斗,直言:“穷矣”,吐血,废顿良久。那个时代讲究礼法,所以世上很少的人敢去做阮籍,现代讲究仪式,所以没有人做莫索特。他们以自己孤独的力量去抵抗社会的巨大的道德礼法。
我在乎的是冲击和打败他们嗜血的仪式的可能性;总之,那会给我瞬间疯狂地逃奔自由的希望,一种赌徒的孤注一掷。很自然,所有的“希望”都可能终结于在街道角落被打倒,或被一颗背后飞来的子弹干掉。但是,甚至这种结果对我而言都是奢望;我无可挽回地陷入了绝望。
过度看重仪式和表面工作,葬礼失去了意义,人们内心装满了其他别有用心的事情。他人的离去如果没有引起共情,再多的仪式也是没有用的。所以看到的所谓“局外人”反而是现代社会里一个真性情的人。在一个现实的伦理的社会,每一个人都努力遵守社会规则的时候,如果他还能保有一点点不怕得罪人的个性,这个性情是了不起的人,是特立独行的人。加缪的《局外人》给了一个警示:莫索特人格上的美学是由自己身上的悲剧来对抗时代的压力乃至社会的压力。我们希望世界给这些特立独行的人一些空间,使得人性不至于那么堕落。去真诚的了解莫索特和包容这些乖谬的个性,特立独行的个性。
我第一次向这个亲切而冷漠的世界敞开了内心。我感到它和我如此相像,亲切得使我认识到自己曾经是幸福的,而且现在仍然幸福。
身在局外,荒谬即为存在,身在局内,宽容即为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