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长弓,一个叫木子。
长弓
长弓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个子不高,还有点微微的驼背。比我大两岁,思想却幼稚。唯一看的过去的是他的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我们都开玩笑,说他长得帅,像胡歌,他也傻傻的相信。
在我眼中,长弓实在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他一个月生活费1000,不多不少;他五音全是全了,可唱高音会习惯性破掉;他的衣着打扮也很土气,发型是很烂俗的棕色烫染刘海。这样的人学校里应该数不胜数。在我们玩的好的小团体里,他的存在感很低,只有当他装酷耍帅的时候,我们才会注意到他,然后说他在用力的搞笑,他也不介意。
他不承认自己的平凡,他总是表现的信心满满。
他说要我做他的对手,因为我很强,我没当回事。他说要和我比赛,看谁拿得到奖学金,结果我拿到了一等奖学金,而他英语要清考。看着我拿到厚厚的奖金,他恨恨的说,该死的英语。
他说要和我比赛,看谁先找到女朋友,结果还是我赢了,而他一年半之间,追过七八个女生,没一个合适的。
我想,他大概是要放弃我这个对手了。说实话,我挺瞧不起他。他总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哪个,总是不能坚持,总是像个傻子一样,被各种女生利用,然后弃掉,我都替她感到悲哀。
木子
认识木子是个偶然。
记得是17年冬天的某个周二,我们专业组织参观印刷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她。西安的大冬天,她穿着短裙丝袜,那么的与众不同。很多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其中就包括长弓。
之后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长弓从印刷厂回来后就魂不守舍,找人要来了木子的微信。他迫不及待的表白,肯定收到了木子的拒绝。在此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木子在印刷厂和他对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木子对他有好感。这个结果,让他很受打击。他不相信木子对他没有感觉,而是觉得木子只是故作矜持,觉得认识的时间太短,仅凭一面之缘就确定恋爱关系太草率了。之后他就开始疯狂的追究木子,打听她的喜好,送她小礼物,约她吃饭,对她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和很多人一样。而木子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没有一点点态度,既不说喜欢,也没有拒绝。
之后过了两周,我在路上碰到长弓,他告诉我,他又向木子表白了,木子又拒绝了他。他说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我真害怕他一个大男生会在大庭广众下哇的一声哭出来,这样我还要承受别人的眼光。幸好她只是声音颤抖,并没有生出水来。我安慰了他几句,便匆匆离开。
其实,这一切和我预料的所差无几。
木子生的很白皙,漂亮,身材也很完美,有一种天然的贵族气质。而长弓,一米七多点的身高,虽然长得还行,但是没钱。在这个物欲的时代,有钱几乎可以拥有一切。就是这么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般配,长弓却执意要去接近木子,在我看来就如飞蛾扑火一般。
之后很久,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长弓是因为他请假了,而木子,本来就是学妹,课表岔开,也不怎么熟。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
再见长弓是在KTV,我女朋友过生日,我们和几个好朋友去唱歌。无奈那家KTV设备实在太差,老是会串音,收到隔壁包厢的声音,然后,我就听见了那个很有辨识度的破嗓音,唱着一首《何必在一起》,没错,是长弓。
我推开门,他就那样躺在沙发上,头发散乱,眼带血丝。地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十几个空酒瓶,包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进门的我,直到我关掉音乐,大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时,他才收起了空洞的眼神,转而望向我。我递给他一支烟,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接。我知道他不抽烟不喝酒,但是现在,在我面前的长弓却让我陌生。他熟练的用牙齿咬开两瓶酒,递给我一瓶。
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木子。
原来上次被木子拒绝后,他有点死心了。他想要忘掉木子,不再去想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不再去关注木子过得怎么样。事实是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他告诉木子:我再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在深夜里哭的像个傻子;再也不会因为你说饿了,就从床上爬起来去给你买吃的;再也不会因为要约你吃饭,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再也不会因为你说不喜欢冬天,就暗下决心要让你以后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再也不会因为你说喜欢小狗,就去宠物店向人家傻傻的问那些狗的品种;再也不会因为没接你视频让你生气而丢下最好的朋友飞奔回宿舍找你;再也不会为了找你和我都空闲的时间而把我们的课表打印出来仔细对比;再也不会天天对你讲情话,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再也不会用沙哑的喉咙给你唱一首又一首的情歌;再也不会因为你说一个人兼职无聊而想陪你一起;再也不会因为你说咳嗽,就去给你买止咳的蜂蜜。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他还是很喜欢木子,每次想到他们不能在一起,他都会很难受。
然后有一天,木子突然抛来了橄榄枝,主动和长弓说话,很暧昧的态度。长弓便以为,木子回心转意了,她想要和自己在一起。于是他又开始对木子好。然而,木子只是在利用他。他说在一起木子仍然打太极,而且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长弓身上寻找利益。等长弓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将他一脚踹开。
听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我才注意到长弓的脸早已被泪水冲初两道痕迹。他眼里的那汪泉水,终究还是喷涌而出。这次他很平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偶尔罐一大口酒。
分别的时候,长弓对我说,他可能再也不会为一个女孩流这么眼泪了,他的眼泪,都在刚才流干了。
那天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满满的都是。
之后,长弓向学校递交了一纸退学申请书,在大三那一年,终于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的大学,连一张毕业相片都没有留下。
毕业之后,我回到上海,进了父亲的公司,混的还算可以。不久我接到了婚礼的请柬,是木子寄过来的。虽然我们假实在不熟,但代表长弓,我觉得还是得去一下。请柬上面的照片很突兀,木子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而她旁边那个矮胖,满脸虬须的猥琐男人,带着大金链子,正做出亲吻的姿势,并不是长弓。
婚礼很盛大,新郎新娘都满脸堆笑,我只能在角落,想象长弓看到这个场景,是会祝福,还是不屑的往地上啐一口。
终于婚礼结束了,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木子叫住了我,给了我一份报纸,一年前的。山西某黑煤窑透水塌方,造成十几名工人遇难,长弓的名字很醒目的被摆在上面,顿时眼泪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自信的长弓,那个飞蛾扑火的长弓,和那个在KTV静静流泪的长弓。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小人物的悲哀。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长弓所谓的自信,不过是自卑罢了。他迫切地希望别人注意他,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浮夸。他也不是那么坚强,会为电视,电影的感人情节而流泪,也会为爱国者而激动流泪。想起他追那段时间,很多个晚上,都能听到他的抽噎。恋爱没有带给他快乐,反而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终于,他解脱了。
耳机里循环着《何必在一起》,我祈祷着,希望长弓下辈子不要投胎做人,做条狗挺好,至少,不用管这些人世的破事。希望,他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