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易辰,本着年轻,一直游走于不同的城市,尝试着不同的行业,他以为一个新的职业会有另一种收获,浅尝辄止后愕然发现,他得到的是同样的结局。
他喜欢站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观察身边溜走的人,留下的事。寻求心底的执着,聆听风花雪月飘零的寂寞。初秋的夜,半轮残月悬挂,隐匿在云缝间若隐若现,清风卷起他的衣襟,夹杂着些许冰凉。露天的阳台上,他将有些微颤的双手插进裤兜里,透过参差的刘海,望着视眼中低矮的楼房和朦胧的灯光阵阵出神。遥远传来的歌声惊扰这一片宁静,一声怅惘的叹息,如日暮敲响古老的钟声,悠长苍凉。脚步声凌乱着走廊的安静,倾诉被黑暗笼罩的一切,软弱无力的反抗声。去小卖部买了烟和泡面,昏暗的路灯下越拉越长的影子,它是最忠实的朋友,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始终陪伴着共度快乐忧愁。手里的袋子被风吹着左右摇摆,如同缺了油的壁钟指针,不规律的跳动。
今天易尘生日,在家乡要吃长寿面,连带充饥,就吃了泡面。也许没人会记得他生日。因为大脑要承载太多东西,不重要的就不会去记忆,或者下意识的忘记。
吸着烟,一闪一闪的火苗,像跳跃着的思绪,照亮他古波不惊的面颊,自得其乐的哼着那首生歌曲。夜空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尽,明月撒下一幕清冷的银辉,院子中央那颗孤零零个老树,被微风撩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他聆听着自己节奏的心跳声,沉重有力的荡涤。
小城的喧嚣,在深夜也能展现它的宁静。西斜将坠的月光下,倚门和衣而睡的易尘,双手抱膝,眉头紧蹙,或许他沉思的问题,睡梦中仍然纠缠。地上散落着烟头,偶尔的狗吠和他的咳嗽交响合鸣,飘荡在空中。
手里的手机屏幕,暗淡的荧光里,一个长发斜刘海的女孩,灰色加领的毛衣,攥着一把枯萎的狗尾巴花,站在金黄的稻田中,专注的凝视着遥远的地方,夕阳的余晖为她披了一层朦胧的霞衣,模糊的面孔,神秘而美丽。我们之所以难过,是因为想要索取的太多。
残存的记忆
山里的孩子,对山总是有着难以割舍的依恋。澄静耀眼的蓝天下,飘逸着白云,郁郁葱葱的树木,叮咚悦耳的溪流。没有闹市的喧嚣,没有职场的勾心斗角,可以卸下伪装,尽情欢畅。这是易尘为自己寻觅到的避风港,埋葬悲伤的地方。
嫩绿的草丛中,偶尔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儿,她粉红色的上衣,黑白相间的短裙,伴着彩蝶翩翩起舞,如花的笑靥,双睃似水般轻柔,荑下生辉,银铃般的笑声,陶醉了他的心旌,迷失在易碎的梦里。
思念是一份执着一缕哀愁,是行走在万众街头的凄凉与愁怅,是三月细雨菲菲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偶然的相遇,成了他挥之不去的记忆,她的一颦一笑,让他痴迷。青春是一张洁净的宣纸,需要挥毫泼墨去填补它的空虚。
生活就是一出戏,没有导演和编剧,却是能够出奇的顺理成章的演绎下去。易尘辞别了相濡以沫的土地,带着他的执念,在迷茫中去寻找理想的天堂。未知的方向,让他在好奇的同时有着本能的恐惧。
Y市的正月十六,陈旧的街道上还残留着元宵过后的喜庆,三三两两的人群,嬉笑谈论着逝去的热闹繁荣,冲淡了不少天气的寒冷。他一个人站在天桥上反复飘动,亦如他心里那短暂的恒定之后,四面八方的路口,让他彷惶在选择中。川流不息的路人,冷沁的面孔,陌生的城市里尽管可以无所顾忌的笑,肆无忌惮的哭,不用去在乎他人的看法,没人在意你的感受。
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侧身竟是那让他朝思暮想的花丛丽影。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易尘激动到无法言语。她说,你在天桥上来来回回举棋不定的样子,像是怀揣了什么心事。易尘颤动着嘴巴,努力了一下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也许心口不一的人,总能被他的动作出卖。她故作不知,继而说道:“同样,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季婉婷,一个经常迷路的流浪设计师。”她说话时眼睛很亮,似乎能刺透人心,忽闪的睫毛遮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孤独,让人来不及察觉。随风飘舞的长发起起伏伏,像漆黑了的波浪。浅浅的笑了一下继而说道,”我找不到了回去的路,只有不停的向前走,一切都在变,记忆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我拼命的充实的时刻也在不停的忘记。”
三月里的Y市,天气依旧有些寒意逼人,一阵狂风袭来,尘土飞扬,肆虐的扑打在脸上。马路两旁的槐树枝桠光秃秃的,被风抽动着唔咽作响像着压抑的哭声。天空大概被冻结了,永远是那么灰暗,往来的行路人紧裹着上衣步履匆匆。
易尘机械着向路人推介店里的活动,宣传页的彩印在衣服上添了乱七八糟的色彩。冰冷的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向前的脚步。他不会去强求别人,也没有人喜欢被他人强求,却默默的被生活强迫。看车位的大叔枣红色的脸,说他已经为这持续了四年,原来白净的脸就被冻成了这样子。他说话时脸上的褶皱跟着蠕动,像是岁月的河流淌过后留下的痕迹。不远处搞清洁的阿姨不时的丢来一个卫生眼,易尘心领神会,急忙跑着把行人丢在地上揉成一团的宣传页捡起丢进垃圾桶里。漆成绿色的垃圾桶,虽然盖着,里面还是会传出腐烂发霉的恶臭。
感冒很热情的陪伴了他二十几天的宣传,不离不弃。趁着下班,去一家药铺买感冒药,医生尽职尽责的望闻问切后给他开了西药,一次十几片下肚,吃了一周,感冒的疗效没见着但他的失眠治愈了不少。记得当时医生开的药里有一种是和性传染有关,这让童子身的易尘纳闷了很久,广为流传的为人民币服务的含义,他有了深刻的体会。
下班后的易尘经常会去婉婷的住所,她时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因为没有太阳光照的缘故,房子里总是冰凉潮湿,有陈旧的味道在沉闷的空气里流动,像被巨大的漩涡笼罩着,让人窒息的感觉。狭小的空间,摆了一张床,上面放着一台联想的笔记本,一只退旧了的蓝色布偶,眼睛乌黑发亮,橘黄色的灯光下,布满着孤独,地面上乱哄哄的放了许多东西。
她是一个懒散的人,外出也是素面朝天,用她的话说,华丽的外表只是满足虚荣心的修饰,我们在伪装给别人看的时候也欺骗了自己。漂泊久了的心会累,他想为婉婷冷却的心去努力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阻止孤独的寒流继续侵袭。这个春天,的确没有感受到温暖,变化多端的气温,就像她时而莫名其妙的暴躁,摔碎房子里所有能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易尘到她住址的时候,灰暗的楼道里杵了许多人,对着她的房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推开门看到了满地的碎片,她凌乱着头发,抱住那个退色的布偶坐在墙角,橘黄的灯光里只有诡异的寂静。婉婷忽而冲他微笑,脸色苍白憔悴,嘴角缓缓向上扬起说,许多事如同这些悄无声息就破碎掉的东西,任凭你怎么努力,依然无法让它再恢复如初的完美。易尘低下有些阴郁的脸,默默的打扫完地上的碎片,举起头说,你先休息吧,我明天过来。停顿了一下,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每次回宿舍时,前面那栋楼三层靠左的房子总是彻夜亮着灯,似乎等待着某一个迷途忘返的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房子里的男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钢筋水泥在各人心里铸造了牢不可破的墙,让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彼此添加了防备。夜里他调换了三次被子都被汗水浸湿,半醒半睡中,一个全身包围在黑暗诱惑的人,拿了什么,狰狞的笑着向他逼近,伺机凝聚浑身力气,他猛的将黑影推开的瞬间,亦被噩梦惊醒。白色的墙壁,显得异常萧索,如同经历的陌生或熟悉的人都沦为过客之后,留下自己的孤独。
路边的大片空地上丢了许多垃圾,杂草丛生。杨树上的白色绒絮,随风飘飘摇摇的落下来,像寂寞的雪花。她伸出粉嫩的小手捧在一起,修长的手指,认真的等待绒絮落在手掌心,然后徐徐一口气吹走,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清脆的仿佛玉碎。就像她会专注认真的盯着每一个和她说话的嘴唇。她说,我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只是害怕孤独,所以你其实不需要太认真。她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经意的拉平。易尘调笑的看着她闪躲的眼神说,难道你没有付出?只见她一下子变的很是愤怒,空间里刹时蔓延着尴尬,安静的只有她剧烈的喘息。调头的一瞬,她眼角落下水晶般剔透的泪滴被风吹的支离破碎。友谊是行走在沙漠中饥渴时的一汪甘泉,是在寒风里瑟瑟颤抖时的一件棉衣。‘牲口’是易尘上学时给他标榜的绰号,一个很是实诚的人。说他在给朋友随礼,顺道过来看看。两人都不擅饮酒,在旧街的一家小饭店里浅尝辄止,东拉西扯的闲谈了一个多小时,而后为生计忙碌着各奔东西。‘牲口’说,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个世界最可信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周末的世纪广场更显的热闹非凡,精心培植的树木在经过一个寒霜之后再露峥嵘,翠绿的枝叶欣欣向荣,带来无限的希望。和煦的阳光下,老人和孩子扯着风筝,色彩缤纷的飘荡在天空。女人衣着炫丽而清凉,群芳争艳。情侣们躲在阴凉的地方相拥着窃窃私语,旁若无人的吧唧着嘴巴。偶有修身养性的老人拿了鱼竿坐在水塘边上悠闲的垂钓。婉婷突然捡起脚下的小石子丢进水里惊散了游鱼,水面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就像她此时那洋溢的笑脸。老人直气得怒目而视,她一脸无辜的看着易尘,讪讪的吐了一下舌头,像犯错的孩子,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印出斑驳的光点。
她盯着易尘的脸看了许久,直到易尘诧异的看她时,她才开口说道,“有些事我们虽然改变了过程,却仍旧改变不了结局,或许一开始就已注定。”我知道放弃就意味着失去,可有些事我还是得自己去做。“谢谢你这些天给我带来的快乐。”说罢,她很干脆的离开,没有回头。易尘僵直着,虽然料想到了她会走,可是不确定什么时候,他没有去问,想走的人,留不住。每个人心里都会藏着永远不愿意提起的秘密,它像一道不会愈合的伤口,只要轻轻一碰,就隐隐作痛。她不说,易尘不问,在回首时,已是几年后的风雨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