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商未谱
文/谭夫子
引子
我不希望，人有重活一世之说，因为我不想，这一世有重蹈覆辙这一说，更不想追求什么最高境界，只想我在，他在，就好。
梦里，我紧紧抱着心爱的箜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它就是我的依托。
而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了一场故事。
他叫太叔安，爱好弹古琴，一辈子追求琴艺最高境界，如痴如狂。
这天他正在谱一首新曲，全然不知自己的琴发生了变化。
“啊！”太叔安受到惊吓，一个手滑，错了音。
只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从琴上飞出。
“你是谁？”太叔安问。
“你是谁？”俊美男子学着太叔安的口吻同问，声音黏黏，似童音，他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太叔安，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是仙乐府的琴师，太叔安。”
“我是仙乐府的琴师，太叔安。”
“请你不要重复我的话。”
“那我该怎么说？”
“先说你从哪里来，是什么妖怪……还是哪路神仙？”
“我只知道，我是你对琴多年的执念幻化出来的精灵，我感受到你的召唤，就出来了呀！”说着他还转了一圈，道：“怎么样，我是只可爱的小精灵吧，安哥哥，要抱抱。”
“咳咳……咳咳……”不知道那句话刺激了太叔安，他忙掩住自己的失态。转移话题道：“你既无名，可否允我为你取一个？”
“好啊！”男子欢快道。
“邪琴，天真无邪琴之精灵，不过‘邪’音不好，用‘是耶，非耶’的‘耶’音，耶有撒娇之意，用你身上，正好。”
“邪琴”男子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叫到，“好耶！”
太叔安：“……”
“安哥哥你怎么了？”
“你不可以叫我安哥哥，你是男孩子，这么叫不合适。”
“嗯？”
“总之就是不要叫安哥哥，懂了吗？”
“嗯，懂了！安哥哥。”
“……”
两人就这么互看着，屋外走来一个人，模样端正，快中年的样子。
一身青衣儒服打扮。
青衣男子先给太叔安行礼，口唤“师兄”。后看向邪琴，“这位公子是……”
“我新收的琴童，你不必理会。”
“好，那师弟就直说了。师兄，外面的天空广阔，师弟已经三十五岁了，想出去看看——”
“仙乐府的人，只追意境，不求名利，你今日走出这个门，此后不再是我门人，想好了，再去做。”
“德粲就此拜别，愿大司乐早日步入臻境。”叫德粲的人，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欲走，听到邪琴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身拱手回答：“在下郭茂倩，字德粲。”见那个俊美的琴童没理自己，识趣离开。
太叔安看着这个伏在自己腿上睡觉的人，忍不住问道：“为何问他名字？”
“我要记住他样貌和名字，下次听到，见到，就堵着耳朵，绕开道。”
“为何？”
“因为你舍不得他，他却要离开你。”
“……”特别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不过想想，担心邪琴说出什么另类的答案，闭了嘴。
邪琴爬起来撑住自己，托着下巴问：“对了，他为什么叫你大司乐？”
“朝廷皇帝封的一个官罢了，以为一个官名就可以换我一世自由，我不授，他硬塞的。”
“这么说皇帝的官比你这个大司乐还大？”
“嗯。”
“那他怎么不杀你？这皇帝也真没骨气。”
太叔安：“……你睡吧！”
邪琴在人类世界活的很好，他什么都爱，就是不爱弹琴。
太叔安在屋里弹琴谱曲，他在厨房捣鼓锅碗瓢盆。
邪琴端着一碗糕点跑了进来，很是兴奋，“原来人类有这么多好吃的，安哥哥，你看，这是我做的桂花糕。”
太叔安扫掉琴案上的俗食，脸色一正：“《阳春白雪》可会弹了？”
“……不熟……”邪琴眼泪在眶里打转，看着地上的糕点。
“什么时候弹会，再进厨房。”
邪琴绞绞自己的衣角，起身离开。
看着地上的糕点，太叔安也没心弹什么琴了，伸手捡起那些绿的和邪琴一样可爱的糕点，咬了两口，嘴角沾着屑，扬了扬嘴角，“好吃。”
尽管如此，每次见到邪琴不是呵斥他不务正业，就是曲子弹得干巴巴，重弹。
在他面前，邪琴不敢反抗。也会有阳奉阴违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
“咳咳……咳咳……”太叔安挣扎着要爬起来。
邪琴端着一碗烫烫的药，边吹边进屋。这东西好恶心，一点没有美食吸引人，不过为了安哥哥的病，他学会了熬药这一技术。
“安哥哥，不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的就爬起来。”
正在爬的某人：“……”
“爬”这个字眼，感觉不太好。
喝了药，太叔安道：“邪琴，药喝完了，我这里还有一曲未谱完，你帮我把琴和谱拿到床上来，让我也把它谱完了。”
“不可以。”邪琴这次硬气了一把。
看着邪琴眼里的光，那叫“害怕”。精灵也懂生离死别的呀。
“咳咳咳……咳咳咳……”
“安哥哥，等你好了，我陪你飞越山川河流，看日月星辰，到时候我把琴带到天上，让你坐在云端，弹琴，谱曲，我还可以给你唱歌听。”
说着说着，一颗清泪从邪琴眼角滑下。
这是他在人间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把眼泪掉出来。
“邪琴——”太叔安声音微弱，邪琴不得不附耳静听，他听到，他一直依恋的安哥哥说，“如果有来世，我愿为女儿身。”
邪琴愣住，久久不语。
此后，世间再无太叔安。
此后，世间再无爱厨艺的邪琴，多了一个弹琴入魔的仙乐府主人——那是一只失去灵性的精灵。
尾声
耳边，有人对我说：“我不允许，你像安哥哥那样睡去，不就一个梦魇吗？你难道想永远沉醉在里面吗？”男子继续问，“……里面，有谁？”
这男子的声音好耳熟。
我实在忍不住他的唠叨，睁开了眼。
一闪一闪的烛光让我有一会儿不适应。
我看到了这个男子的面目，问道：“你是谁？”
“邪琴。”
“这是哪儿？”
“仙乐府。”
“我……睡了多久？”
“三年。”邪琴面无表情。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你？”
这个叫邪琴的男子，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