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夜饭,亲人都在身边,平安健康,店里生意风生水起,心爱的人体贴默契,与一年前的除夕没有任何不同,可麦芃芃的心情却格外的低落。
没有物是人非,只是风云翻转。这一年,貌似发生的事情太多,离奇的,心惊的,温暖的,悲伤的,简直令她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年夜饭是麦家一年最隆重的宴席,麦菜西施坚持要全家围在一起包饺子放鞭炮,大大咧咧的热闹热闹,而且她看出闺女最近好像不是很开心。小时候她如果有任何不开心,只要弄出点响声热闹,便会忘了烦恼,这招十几年屡试不爽,她决定今年也照例。
麦菜西施花样多,指挥的全家人溜溜转,贴春联剪窗花,拆洗被子大扫除,在市场置办了半屋子年货,除夕一大早便把大家叫起来放鞭炮。环九谯非最喜欢这个任务,比着赛的蹦跶,顷刻间两箱子鞭炮被放了个精光。老麦负责杀鱼,麦芃芃负责擀饺子皮,元洛北负责烧水,她自己负责包饺子,全家总动员,动静着实不小。
有时候热闹的氛围确实能冲淡一个人内心的伤感,环九谯非是家里的两个活宝,见不着面互相思念,见了面便相互厮杀,抢吃的抢喝的,最后连上厕所都要抢。麦芃芃有心加入战斗,小小身躯却毫无实力,被两个大男人排挤在外,连狮吼功都失去了效力。
这是什么世道!怎么连这小小心愿都不能实现!麦芃芃仰天长啸,立马又来了悲戚。
元洛北脸色一沉,混世魔王们便顿时安静下来,元洛北点头示意,逗比们便齐齐扑到她身边,左拉右拽抢着带她一起玩,麦芃芃顿时被拆巴的只剩骨头,尼玛!再拽我就散架了!
望水街的年夜相当喜庆,屋内电视里春晚喜庆欢腾,开心麻花的小品包袱不断,逗的她前俯后仰,躺在沙发里起不来,元洛北用原本金尊玉贵的手剥出一颗颗瓜子仁,孝敬老佛爷一般献给她,她傲娇的眼皮都不抬,一仰头瓜子仁全数落入她口,半点没有打赏他的意思。
自从他发现了她内心的全部秘密,自从他归还了她的日记本,这厮便被他宠上了天。她生就就是得寸进尺的那类人,有恃无恐恃宠而骄,现在已然丝毫不把他这个洛北王放在眼里,一味使唤支使,半点不遂心便出言不逊,后来索性傲娇的连话都懒得说,只用手势与眼神来与他沟通交流了。
果然是得势便猖狂啊!元洛北恨得牙根痒痒,却偏偏恼怒不起来。作吧,她就作吧,早晚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念在她最近连遭背叛的份上,暂且不与她计较。等明年春天,或许自己也该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了……
街上突然如潮水沸腾欢呼声层迭不休,原来是商铺在联合燃放烟花,谯非奔进屋子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跑,她脑海中突然想起在青青客栈那场错过的烟花,倏地心头一惊,拼命搂住元洛北的脖子挣扎着不要去。他一挥手,谯非无趣的跑掉,他反手将她紧拥在怀,在滑腻的脸上吻个不停。
这一年的刀光剑影是是非非,就全忘记吧,白雪覆盖下的春草已悄然萌动,这个春节过后,将是崭新的天地,无论她心中曾留下多少痕迹,他都能将其温暖抚平。震耳欲聋的欢笑声中,元洛北不动声色的温柔,直欲将这夜色浓透。
剧组的新戏因道一的巨大变故而搁置,肖琦儿又没了踪影,连丫丫都失去了她的消息。女主角不在,剧组也就暂时放了长假,元洛北终于有了一段不短的自由时光。
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没做,唯一的工作就是宠她、宠她、再宠她。家里店里时刻守候,寸步不离。他索性也想明白了,人红是非多,流言绯闻必不可少,爱怎样便怎样吧,他不在乎。
于是各路媒体小报在春节后便爆了重弹新闻,新晋小生元洛北在与女友肖琦儿高调宣布恋情之后一个月内便闪电分手,与前女友甜蜜复合。报纸上麦芃芃被拍到与元洛北当街亲吻的照片,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甜蜜讨好,元洛北眉目如春,嘴角含笑。
在第N次拿起眼前堆得小山般的杂志报刊后,麦芃芃气得浑身颤抖,狠狠将这罪魁祸首摔在地上。
“这拍的是什么!写的是什么!这帮王八蛋有没有健康正确的审美观,有没有点基本的道德!”
元洛北弯腰拾起杂志,“拍的很好啊,从这么角度看,你居然这么美。”
“美个屁?!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这么上赶了?照片看起来好像是我主动亲的你!”
嗯?元洛北挑挑眉,她的生气毫无道理,“貌似你主动亲我摸我的时候可不少……”
哼,麦芃芃扭头气呼呼的不理他,“你看这小报记者怎么写我的,毁我名誉我要告他!”
元洛北仔细一看,赤裸裸的标题下写着“元洛北的前女友麦某是个心机绿茶婊,时而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时而佯装灵巧花招百出,虽姿色平庸却深谙男女之道,竟成功击败风头日盛高贵女神,再次将男友收于裙下……”
“这--写的也很好啊, 报纸夸你足智多谋堪称百变女王,你应该感到骄傲。”
“哼,什么深谙男女之道,说的我好像那个什么一样,别废话,给我找律师,我一定要告他,这是什么小报--”她伸手一把抢夺他手中的报纸,仔细找着署名,眼睛喷火,恨不得撕碎造谣生事者。
元洛北悠悠的笑,“打官司怪麻烦的,你难道还想跟这厮对簿公堂?直接招呼警察把他抓起来暴揍一顿,如果他反抗就给他按个袭警的罪名关起来,岂不是更好?”
哦哦哦?好主意啊!麦芃芃闻此言后顿时心花怒放,还是洛北王够腹黑哦。立马拨号给吴诩,“喂,喂,帮我抓个人,什么,没空?前一阵还深情款款的说对我不够好怎么出尔反尔现在连这点小忙都不忙,什么--哦--”她的脸色忽然一阵阵发白,手指僵硬的挂了电话。
元洛北心思翻转,握过她的手,触感冰凉而无神,“发生什么事?”他问。
“没事,元宵节还没过,吴诩就忙着办案了,年底真该给他颁个奖。”她勉强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摇摇手机。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出卖了她,他望着她沉默许久,没有再问,轻拥她在怀里。
夜里,元洛北有事回了郦园,谯非环九相约在外喝酒,麦芃芃在屋内不安的踱来踱去,终于下了决心,悄悄熄灯掩门消失在望水街的人潮汹涌之中。一个身影在她身后悄然跟随,也消失不见。
城西码头的夜景与城内截然不同,时节未过,码头甚是冷清,船只孤孤单单集聚在岸边,零星有码头巡视员漫不经心的路过。晚冬的天气已然褪却了凶猛的寒,水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冰,连孩童都不敢再踏那冰面。麦芃芃穿着黑色罩头大衣戴着口罩,唯恐有人认出她来。其实她是多虑了,码头方圆几里甚少有人影,此时此刻,偌大的广场,显着空旷而孤寂。
然而她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四下无人,但她肯定在远处毫无光亮的售货亭里、黑黢黢摇曳的树影里,堤岸视线遮挡的死角里,定然有警察埋伏在那里。
“我在码头办案。”白天吴诩支支吾吾躲闪的态度让她起了疑心。虽然警局的案子需要保密,但吴诩对她从不设防,这次例外,无疑是因为间接与她有关。 他办的什么案?抓的什么人?她想都不用想,就已然清晰的知道答案。
爆炸案事发二十多天,警局的调查仍然没有进展,局长难以向上层交代,加大了警力四处追捕沐亦朗。听说青青客栈、墓地都暗中安插了眼线,恐怕连麦元雅集和她的家也不能幸免,想到这个春节自己竟是在警察的监视中度过的,她便非常不舒服,全身细胞都充满了抵触。
无论如何,被人窥探的感觉总是糟糕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乔装从后门溜出来,并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成功甩掉跟踪的人潜入码头是为了什么,只是听说他可能潜伏在此,她便来了。
她想,他这一生多么寂寥,心心念念的除了报仇,便是获取九王玉。如今杀父之仇虽然已报,他却只得亡命天涯,再难靠近这世间的温暖光亮。两败俱伤,又谈何如愿?他本来已有了放弃仇恨重新生活的打算,可命运多么可笑,偏偏不曾厚待他。如今的境地,他已然难回头,她只是忘不掉寒夜里闪烁的篝火微光,忘不掉客栈天台萧索独立的背影,她想,如果注定结局是一场逃不过的悲伤,那么她,愿意为他带来最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