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降临到地球上的孩童本都是璀璨闪耀的星星,他们有玲珑剔透的心肠与万花筒般灵动多变的头脑。
每一个从襁褓中茁壮生长的青少年都应是情感丰沛、思想自由的诗人,吟哦咏唱中,他们的唇齿与话语都散发着一种甜蜜动人的芬芳。
令人遗憾的是,如今,孩童没有时间当孩童,青少年的脸庞过早烙印上成人的痕迹。“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素质教育要从小抓起”,于是,孩子们从小便在家长们这种充满竞争性的、强迫的观念下赶场子似的穿梭于各种兴趣班、补习班与特长培训班,在五花八门的学科竞赛、才艺比赛中登台亮相,一比高下。
雪片般白花花的试卷与鲜红刺目的分数是每个孩子在青春岁月中爱恨交织,残酷华丽的风景线,层层选拔的升学考试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制度渐渐分化勾勒出每个孩子的人生轨迹。
为什么人才的培育与成功要以生命的枯萎为代价?如果总是深邃与青春无缘、精神与体魄对立、学识与游戏斗争,那么,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人类何时才能达到企盼已久的自身健全?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真实再现了人类早已发生或者正在历经的故事与际遇,同时,它提供给观影人一种跳出社会,高于生活的视角观察与反思。《地球上的星星》(以下以“《星》”简称)与《死亡诗社》(以下以“《诗》”简称)都是着眼于教育题材的优质电影,《星》来自印度,讲述的是一个极具绘画天赋、思维想象力丰富却因读写障碍而成绩落后、逐渐丧失自信的小男孩伊桑在一个乐观宽容自由的美术老师的特殊辅导与关爱欣赏下找回自信与快乐的儿童成长故事。
《诗》产于美国,讲述的是一位特立独行的老师基丁用新的教学方法并且引领着班上的青年人摆脱传统思维方法的桎梏和窠臼,唤醒心中创造的激情和欲望。在基廷老师的鼓励下,几位志同道合的年轻人组织了名为“死亡诗社”的秘密团体。深夜他们悄悄聚集在山洞里或朗诵伟大的诗歌作品,或吹奏乐器抒发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然而在学校传统势力的镇压下,影片以基丁的离去,诗社成员尼尔的自杀与纽旺达的开除告终。
虽然这两部影片在社会环境、历史年代与教育背景方面存在诸多差异,但是两部影片都展现了传统教育体制下,儿童或者青年的学习生活与精神状态。通过比较两部影片的异同之处,分析传统教育体制对个体发展的影响,既是对自身的学习历程的回顾,也是对整个教育体制的思考。
01
首先,两部电影中的教育理念都是崇尚纪律,遵守规则,发扬勤奋好学,追求荣誉的精神。这些教育理念蕴含着对学生去个性化、去自我化的趋向。
《星》中伊桑所在的学校从学生的皮鞋是否擦油是否整洁这样的小事开始严格要求学生分化学生。
在印度这样宗教性质浓厚的国家里,“清净近乎神圣”,那些锃光瓦亮的才符合标准,邋遢肮脏的伊桑就被拎出一旁,被贴上羞耻的“坏小孩”标签。学生们在这一时期是懵懂无知的,但是,学校的教育观念已经对他们产生的微妙的影响,孩子们学会嘲笑孤立像伊桑这样的“坏小孩”与“差生”。
这是规则与标准对孩子们产生的最恶劣的影响,在善良天真的儿童脑中种下了欺凌弱者、弱肉强食的强盗逻辑思维的种子。影片中一位老教师在学校操场对着打呵欠伸懒腰、打打闹闹的孩子们训话时,便明确提出学校的教育口号为“纪律、勤奋、规则”。
与此相似的是,《诗》开头部分的新学期开学典礼上,全体学生在庄严肃穆的大礼堂齐声喊出威尔逊中学的“四大支柱”——“传统、荣誉、纪律、优秀”(Tradition、Honour、Discipline、Excellence)。
在青少年阶段,学生们已经逐渐被成人世界的规则同化,并成为其自觉的拥护者。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已经褪去了儿童时期的稚嫩、懵懂与调皮,犹如已经扎根的树,树干正在成型,人格正在完善,他们所扎根的土壤环境是严肃的是压抑的。
但是,这一阶段的学生只是处于半社会化的状态,这些青年在私下里会将这四大支柱戏谑为“嘲弄、恐怖、颓废、排泄”,这是他们自己的传统与信仰。
由此说明他们在威尔逊中学的封闭式住宿生活与繁重的课业负担的压迫下,处于一种以另类叛逆的方式消极抵抗与自我解调的精神状态。
02
其次,素质教育要求学生的全面发展,从两部影片所展现的学生们的学习生活可见一斑。
在《星》中,伊桑的哥哥尤汗在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生物、历史、英语、地理、印度语、戏剧实践等众多课程上全面开花,几乎门门第一,是学校的楷模,是家庭的骄傲。除此之外,他还要训练网球参加比赛,为父母争夺荣誉。他自己的想法与快乐又被置于何地呢?
而弟弟伊桑由于读写障碍,在传统的教育体制的课程测评中表现差劲。但不可否认,成绩落后的伊桑是一个聪颖异常、思维想象力丰富,在绘画方面几近天才的可爱孩子。伊桑在绘画、拼图、小动物的世界里,是无忧无虑的。这本是每一个孩子应当度过的欢乐多彩的正常童年,但是,在功利竞争的教育观念的影响下,孩子们度过一个欢乐的童年,反而是一种学习落后的赊欠。
影片的许多镜头都是从伊桑的视角去呈现与拍摄的,如:小沟渠中游动的蝌蚪、天上掉落的风筝、色彩缤纷鲜艳诱人的刨冰、轻快地爬上竹梯架子的油漆工、烈日下翻腾着滚滚尘土的翻土机……这些在成人眼中司空见惯或者观察不到的事物,在孩童的眼中显得极具生命力,是当下最活泼生动的存在。创新力与想象力的源泉之一便是这些鲜活生动的事物,而书本文字与符号化的知识世界有时反而会遏制思维的发展与创新。
与此相似,在《诗》中,学生们在中规中矩的校长、在掌握章法循规蹈矩的拉丁语教师、在要求精确、严格的化学教授的教导下,一个个都变成了死板机械的“呆头鹅”,他们只关心考试与荣誉,而非知识与生活本身。
影片引用了浪漫主义诗人梭罗的一首诗——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传统的教育体制很少关注这种对于生活或是生命真实状态的寻求,在这种体制下,学生对生活的观察能力与感知能力、思维的创造与想象能力是随着年岁增长逐渐丧失的。
03
最后,两部影片都存在突破传统,崇尚自由的思想主题。
反传统开始的标志都是在压抑的学校中出现了春风化雨般的“救世主”式老师。
《星》中,伴随着欢快俏皮的背景音乐,一个身穿鲜艳戏服,脸带小丑面具,连唱带跳的老师闯入了孩子们枯燥沉寂的课堂,唤醒了孩子们性灵中本有的活力与欢乐。
这位名叫尼库巴的美术老师希望用绘画激发孩子们丰富的想象,引导孩子们抒发内心的自由与梦想。因为尼库巴老师具备渊博的知识、教育非正常孩子的丰富经历、宽容的心态与欣赏的眼光。
所以,当其他老师只用红笔在孩子的错误答案上无情地判决时,他会耐心翻阅伊桑的作业,分析这个孩子犯错的模式,进而发现伊桑有读写障碍;当其他老师以唯一的标准成绩苛责、衡量、分化学生时,他可以走进伊桑丰盛奇妙的内心世界,懂得这个小男孩的独特天分;当其他老师在古板传统的教学方法不是对学生全部奏效转而将责任推卸给伊桑的懒惰与潦草时,他可以因材施教,以独特的教学方法引导伊桑克服读写障碍,重获自信。
同样,基丁老师会带领学生们看校史楼内的照片,让他们去聆听死者的声音——Carpe Diem(拉丁语),把握当下,领悟生命的真谛;基丁会要求学生们撕去课本中学院派式的古老死板的内容,用自由的教学方式让学生们开始对兴趣、目标、梦想、激情、诗歌、美丽、爱情、浪漫等人生意义进行重新定位与思考。
尽管这种做法在学校“敬惜字纸”的传统看来是叛逆的,是错误的。
在基丁老师的感染下,班上的七个学生重新成立了“死亡诗社”,在深夜的山洞中探讨诗歌与人生,“致力于吸收生命的精华”。
尼库巴与基丁作为老师,他们的思想见地与教学方法与周遭传统的教学氛围格格不入,他们不认同古板的传统,主张学生做自由思想者;他们不认同功利的标准,主张学生保留个性与激情。如果在传统教育体制下培养成才的学生是在生产线上的批量产品,区别主要体现在学校商标上,产品等级上,那么,这两位反传统反标准的老师便是以手工制作的方法教育学生,因为手工包含了人的精神与意志,它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时间、耐心与个性思考。
但是,这两位老师所引领的教学力量在各自影片中的结局是截然相反的,这也是两部影片最大的区别。
在《星》中,尼库巴成功地让伊桑走出自卑,重获自我,并且全校师生都对尼库巴举办的绘画大赛报以支持热情的态度,起码传统与自由这两股教育力量在影片结尾达成了一种和谐温情的状态。
不幸的是,《诗》中,热爱戏剧的尼尔在父亲的严厉阻挠下自杀,挑战学校权威的纽旺达被开除,死亡诗社被迫解散,基丁老师也被迫离去,在传统力量的镇压下,自由与激情被迫向现实妥协。
青少年时期,随着学生们成人化的程度与日俱增,家长的期望不断增加,学校所设立的教育标准也越来越单一化绝对化,那便是学习成绩。就连学生自己也会基于对前途与竞争的考虑,放弃了教育体制之外的那些思想的自由与激情的追求,因为在现实面前,这些显得十分脆弱与可笑。所以,尽管《星》的结局是光明温情的,但是,主题之外,有一天,当伊桑这一代孩子又成长到了死亡诗社的青年时期时,传统与自由还能依旧和谐吗?
最后的最后
绘画与诗歌都是人类值得奉献一生的艺术追求,但是,在传统教育观念的影响下,艺术亦不再单纯,没有父母可以肯定自己的孩子是达芬奇、莎士比亚那样的天才,所以很多家长宁愿将绘画与诗歌创作看成孩子参与竞争的武器,参加培训,考级,比赛。那么,无论绘画诗歌或是音乐舞蹈等艺术只能沦落为才艺。当有一天,一代代的孩子们成功从纯真的象牙塔过渡到波云诡谲的成人世界时,有多少颗星星黯淡无光,或已经从梦想的天空陨落?又有多少位诗人窒息死亡,或已经成了对真善美丧失知觉的精神残疾?
这就是我们这一代,或者更早的一代代人已接受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