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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最简单直接的前提无非是吃饱肚子，力量、速度、伪装、敏捷、耐心……无论哪种手段，最终目的就是吃饱肚子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关心些春华秋实海阔天空阳光雨露……除了人类，以文明的名义，说尊严荣耀、体面道德、经济权力、声色犬马等等一长溜东西。至于吃，在文明面前，重要性方面必须一本正经地排到比较靠后方的位置。

为了和其它生物为活着只求口吃的区分开来，谆谆教导着、用各种规则来约束。包括吃本身：用哪种餐具、敬酒分尊卑杯口要放低、鱼头朝向谁、该在什么时刻动筷、先上汤还是先上茶点、要吃几分饱……

我就在人为的各种规则之中，若说有啥不同的话，在我这里真没那么多规矩。

脚步太过匆忙，容易让人的行动思维陷入机械化。如同我，忙乱到不再记得今天几月几日？连勉强可慰籍自己的字也渐行渐远。

总得为自己找一些理由，给机械化的生活插上一曲稍微不同的调子，在终于有点闲暇时，尝试着动手做一份可乐鸡翅。

是超市里买的便宜货，冰冻中翅，大约2块多一个。解冻切花浸水去血水，扔了两片生姜少许盐和料酒。现在机械化收割，水稻杆都被打碎，稻草成了稀罕物，所以土灶里引火时稻草要省着点用，和一些枯叶混着，架几根树柴，还有脱粒剩下的玉米棒子。

社会提倡低碳，比如不让焚烧秸杆之类的，连农户也多半用上了液化气。液化气干净利落的很，不像柴火弄得厨房里四处碎屑和灰尘。只是我想法不一样，和大多数老人一样守旧着，认为大自然有那么多柴火，不用也浪费，也兼带省几个小钱。液化气也不便宜的，节节涨价着应该要130多元一瓶了吧？况且所谓的低碳，液化气燃烧后一样会生成二氧化碳。

屋后自留地里拔两株毛豆、院子里摘几根葱，将葱洗净切段，等着水烧开的当口，用剪刀将毛豆荚的头尾剪掉。毛豆颗粒饱满，这品种糯性足，又容易煮烂，很适合我这种牙口不好的群体。剪好的毛豆洗净滤水装盆，撒少许盐腌着；把浸泡了刻把钟的鸡翅洗净扔进开水中沸腾两三分钟，捞起再次用凊水轻轻揉捏洗净备用。

往灶肚里塞了柴火，凭经验估算着煮熟鸡翅的份量，塞多了也是浪费，况且火大了难以掌控。

该怎么掌控？液化气灶倒是容易，大火小火都有开关调节，瞬间便操作妥当。土灶不一样，树柴火一起来，只有大火。

书本上视频里介绍的大火几分钟中火几分钟小火几分钟的概念在土灶面前完全失效，煮菜前脑子里得提早设定程序，怎样把料备好、先倒油或先放什么心中都得有个数。引好火，倒入50克（没精准的量杯，约数）葵花籽油，切好半段干辣椒，准备好八角姜片葱段，然后倒50老冰糖炒色。

土灶铁锅火太大了些，青烟泛起，刚用铲子对底搅两下，扑的一声轻微响，热油爆起，还好没溅到皮肤，也足以吓我一跳。想来这老冰糖也不正宗，里面有水份，害我小心起来。幸亏只搅三二下，浅黄的油和老冰塘很快呈现出焦糖色来。

赶紧把葱姜八角和鸡翅一起扔进锅翻炒，效果很好，鸡翅表面几下子就上了色。倒生抽再翻几下，倒料酒，嘁里喳啦好不热闹，只是油烟味好重，眼看水份剧减，赶紧倒入可乐，盖上锅盖。

土灶的火候真的难把握，大虾洗净，丝瓜刨皮切块，脑中设计着鸡翅起锅后煮毛豆，然后大虾和丝瓜煮汤，也算份海鲜。

片刻间热气升腾，掀盖撇沫，忍着油烟等收汁，眼看差不多了，用筷子夹起摆盘。等我匆忙用铲子盛汁时，明显赶不上铁锅收汁的速度，勉强铲起些几成黑色的汁液来。

还好，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缘于我对吃食的要求并不高。

用手机拍图片时，我又开了小差，十只鸡翅，那是要五只鸡才凑出来的物料。人类真会玩，为了一个下酒菜，伤了五条鸡命……至于这些鸡，想来都年轻着，别说一个月，按这价格，最多两个月就成品了，不然卖鸡翅的岂不亏死了？

江南阴雨连绵着，院子里杮子已泛黄，一只黑色的乌春在枝间探头张脑。对于吃食，鸟类有积淀很久的经验。鸟不止能判断果实成熟与否，还能精确知道哪一颗果实更甜。以此类推，鸟啄过的果实必须是最甜的那一颗。这只乌春显然在研究哪颗柿子值得它下口，我赶紧作势驱赶，它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无动于衷。和乌春不一样的是我花了二十元一只的价买来的十几只鸡，在柿树下因潮湿患了不知名的疾病，又“牺牲”了一只。我们再怎么用玉米小麦蚕豆南瓜等粗粮呵护它也没用，除非给它们吃抗生素。

吃了药物的鸡质量就大打折扣了，为了得到优质的散养鸡，牺牲在所难免，成本也就次要了许多。

当然，我肯定不会为了一盆可乐鸡翅一下杀五只鸡。人类有的是办法，集中圈养集中宰杀集中肢解……

于是市场上有分门别类卖鸡爪、鸡翅、鸡柳、鸡杂……

同样是为了活着吃饱肚子，人类的吃法果然要花描许多。某种程度来说，基于文明的规则，吃不再是纯粹为了活命，同样可以升华成文化或艺术的层面。

不像院子里的几只鸡鸭和鹅，它们对吃的理解早因了不可抗拒的人力扭曲，它们不再需要像鸟儿般琢磨哪颗果实熟了哪颗果实甜一些。鸡鸭无须一点努力，就可以得到赖以生活的食物，除非它们知道这些食物是人类要吃它们肉而准备的饵料。

当然是我想多了。斟上一杯混浊的劣酒，在人间匆忙繁华之外，我能以煮一份可乐鸡翅的闲暇对抗业已机械化的生活，那么关于这份菜的味道、五只鸡的生死，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问题是基于文明的各种规则和经验，这鸡翅挺美味，在我的品尝之外，处心积虑地想，下一回该怎样改进厨艺，把一份鸡翅做的更加完美。

相较于生吞活剥，料理食材终于实现了更残忍的方式手套。偏我还习以为常地认为，这是我休闲生活之外的闲情体会。

不止于吃，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