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电视剧里看到,一般押送犯罪嫌疑人上法庭的警察都是身形高大,以显庄严威武。但是,此番在高秦明的庭审现场,江洲的看客们并没有看到多日不见的曾经的高队长高秦明神情萎靡、突显苍老或者颓废。当高秦明出现在现场时,法庭内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高秦明依然是那样的身姿挺拔,他一边大踏步往前移动脚步,一边快速地向旁听席上扫描。这一描,他依旧犀利的目光已经看到了邵华杰、白沙瓯,已经看到了木如琴,已经看到了老部下、老同学、老邻居甚至年迈的中学班主任,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几个亲兄弟。当他看到木如琴时,目光做了片刻的停留,从木如琴的脸上,他并没有看到憎恨和愤怒,这让他稍稍心安了一些。当他的目光最后看到妻子和儿子时,眼圈不禁红了。但是他没有看到裴璨,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裴璨为何没出现,只是此刻的他不知道裴璨刚好出差了。
高瀚宇的眼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父亲。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像此刻如此凝望着父亲。当父亲和他的双眼对视的那一刻,他瞬间明白了父亲那深沉的目光告诉他的是什么。他知道这是审判父亲的法庭,父亲必须为他的错误付出沉重的代价,他更明白,这里也是他成长的见证席,迈出这里,他必须迅速成长、完全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他必须尽一切努力,为父亲的错误和罪行分担责任。
庭审按程序结束了。在亲属接见的短暂时间里,高瀚宇和母亲对父亲没有太多的话语。但是,他深深感受到父亲对他们的歉意。倒是邵华杰和白沙瓯不断地安慰高秦明。白沙瓯说;“家里我们都会替你照顾的,你放心就是。”邵华杰开了个玩笑:“老高,就算你再去念个本科吧。”高秦明朗声应道:“拜托各位了,我会好好表现,争取不念本科,只念专科就‘毕业’!”那依然洪亮利落的声音飘荡在法庭的走廊里,人已不见了身影。
一个半月后,江洲市著名的高大队长因经济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即日生效,押送往距离江洲三百公里之遥的省第三监狱服刑。至此,江洲江湖上有关高大队长的各种传说告一段落。
就在高秦明前往省第三监狱服刑的那一天,南小溪从新疆回到了江洲。
此番新疆之行,南小溪基本搞清楚了自己接下来的生活重心和方向。在新疆,她和丈夫单玉霁一起,从北疆到南疆,东去吐鲁番、西至伊利,行程三千多公里,走访了大量在新疆做棉花生意的江洲人及他们的企业。一路下来,她惊叹于新疆的广大、震撼于新疆的美丽,但是更让她感动的是自己的家乡人在新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能扎下跟,并且做出了如此一番番大手笔的事业来。南小溪觉得自己的血也热了,一度她似乎忘却了自己身负巨债需要来寻找财富的初衷,而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要到祖国的边疆,为祖国边疆建设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是丈夫的理性让她回归了现实,经过多方接洽、评估和论证,最后,在单玉霁的一位私交非常好的老同学的牵线下,南小溪和来自老家青溪的一位姓叶的乡亲老板达成协议,由他的公司出资,派出专业技术和营销人员,共同组成一家新公司,专门收购、加工棉花生产。地点就在南疆A城。这就意味着南小溪先回到江洲办理停职手续,然后,在即将结束援疆工作的丈夫单玉霁回到江洲的时候,就是她南小溪开始在新疆不知何年何月结束的赚钱之路。
为即将到来的又一次分别,南小溪和单玉霁心里都非常苦涩。但是,又能怎样呢?南小溪对丈夫说:“你也看到了,乡亲们在新疆的实力。看到了他们对我们的信任和热情,你也看到了现在新疆这么好的商机。也许这是老天助我呢,我们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我们这几年再辛苦辛苦,家里哥哥姐姐的厂子就有希望了。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而单玉霁的担心就更多了,且别说这全新的事业前景如何,南小溪能否胜任?在生活上从没有吃过苦的娇弱的妻子如何能扛得住这大漠的风沙。这大新疆的景致是美的,但是新疆严冬的风雪和盛夏的烈日在他一年多的援疆生活中实实在在领教过,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他也知道,妻子南小溪虽然外表柔弱娇美,但内心是非常坚定的人。而且,对自己看定的目标,绝不轻言放弃。单玉霁知道,这种性格的人,一般不轻易做决定,很专情,但一定做了决定,必定难改初衷。他深谙妻子的性格,但是他更知道妻子的善良和诚信。他别无选择,只有支持她,因为他深爱着南小溪。就这样,南小溪暂时告别了单玉霁,只身飞回了江洲,直奔木如琴那里,告诉了木如琴自己的新路子和决定。木如琴沉吟了好久,觉得很舍不得南小溪去这么远的地方,但是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商机,于是她紧握着小溪的手说:“去吧,干不下去了千万别委屈自己,记得有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第二天南小溪便到主管单位办理离职手续。过了几日,主管单位的批复下来了,同意南小溪离职。
那一日,南小溪回到文化馆办公室打算整理一些东西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道:“南馆长,有人找你。”小溪很纳闷:我没有约人呀,怎么这么巧,我刚回来就有人找到这里来?
正思忖着,一位俊俏的姑娘推门进来,南小溪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安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完,便冷了脸。
安妮见了南小溪,径直走到她面前,双眼一红,说:“南姨,你就骂我吧!”
小溪把脸转向了窗外。安妮在小溪的背后哭着说:“南姨,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妈的错。可是我妈已经错成这样,我不能再错下去。你恨我、骂我、打我,我能能接受,请你允许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替我妈妈赎罪吧!”小溪听着,不觉也垂下泪来:许江心啊许江心,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一场,你害我、害木如琴、害高秦明还不够,还害得自己的亲骨肉如此这般,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小溪转过身来,对安妮说:“安妮,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无关。听说你妈扔下你一个人跑了,你也够苦的了。你就自己好好找个工作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大人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安妮说:“不不,南姨,你听我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是我妈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孩子,大人的事情怎么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呢?咱中国有句古话:‘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一定尽力帮我妈妈一点一点还钱。我这辈子还不完,我会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可以帮着还,总有一天会还完我妈欠你们的钱。”小溪听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安妮继续说:“南姨,其实我已经来这里找你很多趟了。前天来的时候,听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就要离职去新疆了。我猜你肯定是要到新疆挣钱去,南姨,你带上我吧,我一定帮你好好干,我什么苦都能吃。昨天我都已经上网把新疆的各种情况了解了一番,知道咱江洲有很多乡亲在那里做事业,也做得挺好。你就带上我一起去吧!”南小溪更吃了一惊,她根本想不到安妮会来候着她直到找到她为止,想不到这个在法国长大的孩子如此明理懂事,更想不到她还会提出来跟自己去新疆吃苦创业去!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南小溪的心更痛了,她怜惜眼前的姑娘,但是眼下她和这姑娘一样无奈。她走过去,拍了拍安妮的肩膀说:“安妮,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南姨领了。但是南姨不能带你去新疆。新疆太远了,那里有什么苦等着,我都还不知道呢,我怎么能带上你去吃苦呢?你听话,去找高瀚宇,让他把你一起找个好工作,开始自己的生活。”安妮垂下了眼帘:“南姨,我们分手了!”
小溪叹了一口气:“南姨也不问你们谁提出的分手。这种情况,还是分了的好。只是这份委屈让你们做晚辈的受,真是老天无眼啊!”安妮擦了一把泪,说:“南姨,你说得对,我们分手是对的。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都还年轻,我们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只是请求南姨你答应我,带上我去新疆。”
小溪把门打开,对安妮说:“安妮,不是南姨狠心,这事真的不能答应你。你还是走吧,南姨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呢。”不容安妮继续发话,南小溪把安妮请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