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刚回到西海,一名小随从就迎了上来:“君上,您回来了,您昨日说去婆娑林附近巡视竟一夜未归,小人很是担心,没出什么事吧?”叠风摆了摆手道:“没事。”方才一心担心自家君上,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个俊俏的小公子:“这位公子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位是婠婠姑娘。”
“小的见过婠婠姑娘。”姑娘?难怪生得这般俊俏,原来是女扮男装。
“不必多礼,喊我婠婠就得了。”婠婠对这小随从印象不错,生得一副老实像,从他方才关切的神色中便可知晓确是个忠心护主之人。
“婠婠姑娘是君上的贵客,小的怎敢逾越。”这小随从名叫云戈,自小便跟在叠风身边,他家君上从没和女孩子扯上过关系,更别提带女孩子回来了,云戈以为这女扮男装的小姐对君上而言定有特殊的意义。叠风对云戈吩咐道:“你去将漪房殿收拾出来給婠婠,该备的物品务必配备齐全,此事你亲自去办。”“是。”云戈以为自己猜的果然不过,漪房殿离君上住的合欢殿最近,且君上对这位婠婠姑娘确是上心的很,他从小跟在叠风身边,名为主仆,可叠风为人宽厚待他如手足,安排客房这种小事通常叠风不会指定叫他去办的。那么,眼下看来要禀告叠风的那事还是不让这位姑娘听见的好,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朝叠风使了个眼色道:“小人还有一事要禀告君上。”
叠风自然瞧见了云戈的暗示,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大愿意避开婠婠,好像生怕她误会些什么:“但说无妨,婠婠不是外人。”云戈以为自家君上没看懂自己的暗示,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个,思颖公主来了。”这思颖公主是何许人也呢?是雀鸟族的小公主,她的父君与叠风的父亲是故交,一直思慕于叠风,三天两天便往着西海水晶宫跑,他家君上呢倒是对这位公主并无他想,虽然头疼不已,却又觉着过门皆是客便好生招待着。这也难怪,他家君上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却迟迟未娶亲,贵为西海水君又是墨渊上神的首席弟子,且早已飞升上神,也怪不得那些个女仙惦记,可最为执着的就是这位思颖公主和君上的表妹凌华公主了。亏得凌华公主这一阵随她父君去了西方,否则啊,这俩人见面又得打起来。
婠婠见叠风神色异常开口问道:“这思颖公主是何人,你的心上人吗?”她素来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立场和目的,但她晓得自己不希望那个什么公主是他的心上人。“不是,她不是我心上人,绝对不是。”叠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焦急辩解,他就是不想叫她误会。
作为忠仆云戈以为眼下须得为自家不善言辞的君上说句话:“婠婠姑娘误会了,这思颖公主确对我家君上有意,不过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家君上对她绝没有半分她想,都是这位公主一厢情愿的罢了。只是我家君上为人宽厚,觉得过门皆是客,将人扫地出门这种事有失礼数。”
“云戈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既然对人家女孩子无意,就该和她说清楚,免得人家成天惦记着你。”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不假,婠婠的这一句,一旁的云歌听来甚是我自家君上开心,婠婠姑娘看起来对他家君上也是有意的;而叠风听来却以为婠婠该不会误会他是个滥情之人吧。
“婠婠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君上早就表明了对她无意,可思颖公主却说‘虽然君上眼下不喜欢她,但也没有喜欢别人,所以她愿意等的’。”人家堂堂一个公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家君上这么个老好人,委实很难拒绝。
这位公主好很聪明嘛,晓得以退为进,不过也不是她白婠婠的对手,扬起嘴角笑眯眯的对叠风道:“那你去告诉她你有心上人,叫她不用等了,这不就解决了嘛。”“好,我先送你回漪房殿,然后换件衣服便去和她说清楚。”婠婠嘟起小嘴有些不乐意:“你不是说对她没意思嘛,那换衣服做什么,还要打扮的更英俊潇洒把人家迷得神魂颠倒?再说了,你这衣服怎么了,我瞧着挺好的呀。”叠风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日他们坠入山谷全身都湿透了,又没了仙法,眼下衣裳有些皱皱巴巴的,他不过想整理一下。“那我现在就去,云戈,你先替我送婠婠回去,我去去就来。”
叠风刚刚踏进偏殿,那位思颖公主便似花蝴蝶一般扑倒他跟前:“叠风哥哥你回来了,颖儿等你好久了。我给你带了藕粉桂花糕,听你母妃说所有糕点里面你最喜欢藕粉桂花糕了,甜而不腻、清香爽口。 这可是颖儿亲手做的,你一定要多吃一些哦。”
叠风退让开来,同她保持一段距离道:“公主太过客气了,不必为叠风如此费心,其实……”
“叠风哥哥,叫我颖儿就行了,咱们的父辈都是故交,你何必那么见外呢?”
“思颖公主,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实在不必在我心上浪费心思。”
“叠风哥哥你曾说过咱们年纪相差甚远,可颖儿不在乎啊,而且你也没有心上人,颖儿当然还有机会,说不定有一天你就发现颖儿的好了。”她了解叠风身边并没有其他女子,虽然他那个讨厌的表妹凌华也老是缠着他,莫不要说叠风对凌华亦是无意,论长相家世,她也有自信胜过那个凌华。
“不,其实我有心上人了。”提起心上人,婠婠的脸竟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你有心上人了?不可能,上次我来也没听你说过啊?若是你真有了心上人,那便让我瞧瞧呗。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幸运能得到叠风哥哥你的青睐?”她并未得到消息说叠风身边有了其他女人,所以她料定此话是框她的。
叠风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公主不依不饶非要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正当他苦思对策之际,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叠风。”短短二字却如百灵鸟歌唱一般婉转动听,回眸一看,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云带束腰更显不盈一握,发间的粉色玉簪随着她轻巧的步子摇曳,肤白如雪,双眸闪烁如星。即便是昨日那般狼狈,依旧盖不住她绝色容姿,自问并非是好色之徒的叠风见她换回女装却又再次失了神,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大约说的就是她吧。
思颖自认也是个美人,可同眼前的女子比起来,萤烛之火有如何能同同日月之光争辉呢?瞧着一旁的叠风失了神的模样,心中大失所望,却还是不甘心的问上一句:“叠风哥哥,她是谁啊?”
婠婠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叠风身子一僵一低头却碰见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就是他的心上人。”
思颖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你撒谎,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叠风哥哥说过和我年龄差了一大截,只是把我当做小妹妹,又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小丫头呢?”
婠婠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你是你,我是我,怎可混为一谈呢?年龄这种事并不十分重要,只要看上不很般配不就好了么?叠风性子敦厚,也不大拒绝别人,他这么告诉你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你的颜面罢了。我方才听你说执意要见一见我,我想咱们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叫你不要许错了芳心,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
思颖以为这女子说起话来虽是一副软糯耨的嗓音,却是滴水不漏,这二人站在一处确是男才女貌,很是登对,只得转向叠风问道:“叠风哥哥,她真的是你心上人?”叠风点了点头,深情款款的望着婠婠,眼中再容不下旁人:“对,她就是我的心上人。”
那一日,婠婠替叠风解决掉了雀鸟族的那位思颖公主后,却瞧着叠风神色有些不对:“你怎么了?不会是后悔了吧?我帮你把这公主赶走了,你又觉得喜欢人家了?”叠风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他的失常不过是来自于她方才的亲密举动。“没有就好,你要是反悔了我可不负责帮你追回来的……还有方才她说你曾以年龄差距拒绝她,你很在乎年纪这种事吗?”“我……”“好了,不用说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瞧那片珊瑚海吗,咱们现在就去好不好?”其实他很想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叠风带着婠婠到了西海的珊瑚海之畔,只见那数万亩的火红的珊瑚蜿蜒在那碧波之中,未见此奇景之人恐怕不会相信,这珊瑚海竟可以与那漫天星辰比拟,璀璨无比。海波涌起,大片大片的红珊瑚随之翩然起舞,在这西海之中摇曳生姿。他指尖一点,那珊瑚海中央开出一条道来,带着她走入那火海中央,千奇百怪的鱼儿在他们中间穿梭而过,如幻境一般。生出许多晶莹剔透的水泡来,两个人的容颜映在其中,交叠在一处。婠婠不过三万多岁的年纪,骨子里还是个十足的小女孩,瞧这这般奇景,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伸出指尖去触碰那气泡,转眼间便一分为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生出不计其数的泡泡来。
她的笑颜似有魔力一般,在他们之间连成一线,她在这头,他在另一头,时时刻刻都牵引着他。叠风在掌心凝聚力量,一只小鸟儿落在他掌中央。婠婠惊喜不已地问道:“这茫茫西海之中,怎会有小鸟儿?”这鸟儿生的好生奇怪,有着鸟儿的身子,却有着鱼的尾巴,最神奇的是竟有个两个脑袋,彼此交缠在一处。
“这是西海才有的鱼鸟,唤做比翼双飞,是世间最缠绵缱绻的生灵。世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另有各自飞',他们却不会,任他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他们永不分离。”叠风耐心的为她解说。
“能不能让他们也到手上来?”叠风绕道他身后,将手掌覆在她手背之上,一股热力缓缓注入她掌心之中,比翼双飞随即落入她掌中。“比翼双飞善舞,你想不想瞧一瞧?”叠风温柔地询问道。“当然,你快让他们表演给我看。”兴奋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睛弯成月牙状。
叠风施了个诀,不计其数的比翼双飞如烟火般四散开来,变化出不同的形状舞动起来,时而连成一线此起彼伏,时而围成一圈源源不断的从中心舞向四周,又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中间。婠婠瞧这他们出了神,伸出手去触碰,足尖一点情不自禁的伴着他们旋转起来。叠风瞧得失了神,不过他瞧得却是婠婠,这小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间留下痕迹。缘生情起从来都无需漫长的岁月,往往只在刹那之间,终有一日终有一人会在某一瞬推开你层层心门,带着万丈阳光,带着十里春风,照亮和温暖你的所有。
忽然间西海之中地动山摇起来,比翼双飞四处逃窜,叠风本能的护住她,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将她圈在胸口,当婠婠贴在他心口依稀听见他胸膛中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抬头便瞧见他紧张的样子,他的气息紧紧将她环绕住,只觉心动不已。片刻之后西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剩珊瑚的碎屑如漫天红雨纷纷而下,他轻轻替她拿掉肩上的碎屑,柔声解释道:“没事了,今日是十五,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涨潮,这海中亦会波涛汹涌,没吓到你吧?”
婠婠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很轻:“没,不是有你保护我嘛。”四目相对,情真意切,靠近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们的心。
婠婠住在西海的时日里叠风这个西海水君貌似很清闲,传闻西海水君勤于政事和修行,看来这传闻也是有所偏差的,不然叠风为何总是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尽到自己的地主之谊。这一日叠风带着婠婠来到相思镇游玩,正巧赶上了花灯会,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婠婠本就生得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走在这拥挤的人潮中引来了不少目光,唯她自己一心都在那些个千奇百怪的花灯之上而不自知,一旁的叠风却很不是滋味。
“咱们走吧。”婠婠还没来得及问要去哪儿,他就轻轻揽住她的腰施了个决,回过神来之时二人已至郊外的梧桐下。“为什么突然待我来这儿,那些花灯好有趣,我还没看够呢。”婠婠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叠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里有些吵,吵得我头疼,咱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待会儿你换身男装再回去可好?”
娇俏的小脸上笑容绽放开来,歪着脑袋望着他:“原来你不舒服啊!那休息一会儿也好,但为什么要我换男装,我穿女装不好看吗?”
“不……”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美得有些过分,可他并不想让别人瞧见。“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
今夜的月光像极了那一日忘忧谷中的月光,一样的温润动人,瞧着眼前略微有些窘迫的男子,婠婠当下便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对他,对这个让她动了心的男人做一件事。她白婠婠从来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一旦认定了便绝不回头。 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你过来一些,我有句话要和你说”。没那么多心思的叠风乖乖的凑了过去,婠婠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一吻,一吻过后不闪不必,笑意盈盈的瞧着他呆掉的模样。只觉方才那一瞬全身好似触电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偷吻,唇边还有她不曾散去的柔软和余温,
婠婠在他眼前摆摆手:“你怎么了?怎么这个反应啊?往常我亲完别人之后他们都很高兴的。”
他们?还都高兴?本是置身云端的一颗心刹那间便落入了万丈深渊,咬牙切齿的问道:“他们是谁?”
婠婠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我阿爹、我外公、我曾外公,家里的那些个叔叔伯伯,对了还有阿轩。”撒娇这一项上,婠婠比起她娘亲来,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家中的一种长辈都让她哄得心花怒放的。
前面的都没有问题,她这么个小女孩,表示亲近亲亲家中的长辈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这阿轩是何人?继续绷着一张脸问道:“阿轩是谁?”
婠婠没有说话,眼里闪着顽皮的笑意,每次瞧见他这种一本正经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婠婠,告诉我,阿轩是谁?”一向沉稳的叠风有些沉不住气,这小丫头该不会真的还亲过其他男子吧,他就是发了疯的想要知道。
“你真想知道?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呢?这个问题若是旁人问我,我自是没义务回答的。除非……”瞧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婠婠早已胜券在握,却还是不紧不慢歪着脑袋问道。
“除非什么?”
“没什么,我记得你曾因为年龄差距拒绝了那个思颖公主,我与你的年纪比你与那公主差得好像更多一些。如此看来,我应该算作是你的小辈,既然你是长辈,那对我这个小辈的事情就不需要那么感兴趣吧。”
婠婠这是火上浇油,原本就乱了方寸的叠风一把将她拽进怀中,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婠婠伸出食指在他胸口画圈,略带笑意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你先下抱着我又算什么呢?”叠风重重的气息吐在她的脸颊上:“婠婠,你与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啊?叠风上神,我怎么听不大明白耶,你能不能说的清楚些。”婠婠故作糊涂。叠风俯下身来吻上她柔软的唇瓣,在她的唇齿间辗转流连,久久才将她放开在她耳畔道:“婠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那种。”得到满意答案的婠婠眼睛弯成一条桥,有些傲娇的道:“我知道”。“那你呢?你对我……”勾住他的颈子准确无误再次印上他的唇:“我不告诉你。”
她的行动便是最好的回答,叠风将她拉进怀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醋意却还是要问上一问:“那你该告诉我,阿轩是谁?”婠婠忍不住笑出声来,绕了半天,他还在纠结这个,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我哥。”
知道自己被戏弄的叠风上神一点儿也没生气,只是将面前的小姑娘高高举起再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享受这份喜悦与幸福。只听怀中的人问娇嗔道:“你倒是开心了,可我不开心,有人只顾着吃醋,害我花灯都没能好好看。我不管,刚才那个小狐狸形状的花灯我好喜欢,罚你去替我买回来。”
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就在叠风离去之后婠婠便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