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的门口,有一条弯弯的河,她的名字叫南河,然后又汇入了一条稍微大一点的河,叫北河。最后又会汇入声势浩大的松花江。
我的家,一组矮矮的小平房,就在两河交汇的地方,出门大概走2分钟就会来到南河的岸边。在这里度过了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的时光,回忆起来,数次险些在河里挂掉……
和长江、黄河这些大川比起来,蛟河的河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对一孩童来说,这里藏着无穷尽的秘密和小快乐。
挨揍和冬天的河一
80年代中期,电视才刚刚进入家庭。我家的邻居,是一个叫王卓的小朋友,比我大一岁或者两岁,我刚刚来到这个小胡同的第一天,他就带着我到处逛,后来他和一个叫丁威威的一起,成为了我在学校打架的外援。不对,是我被欺负之后帮我报仇的外援…… 而后在他家看了83版的射雕英雄传,也经常听到他的惨叫,他爸是个酒精中毒的人,喝多了就把他用皮带吊起来打。相比之下,我爸打我的方法就柔和多了,一般只动手不用工具……
东北最让人回味的,就是那分明的四季。即使多年以后,还是会回忆起夏天微凉的夜(相比之下广东的夏天简直就是不适合人类生存),会想起秋天满地的树叶和农田里各种各样的作物,到了冬天嘴里的呼吸变成了哈气,哈气飞到睫毛上变成了冰又把睫毛粘连到一起…… ,春天是真正的春回大地,绿绿的嫩芽开始冒出,飞走的燕子又开始呢喃,河里的冰化了,又开始听到水流动的声音…… 比较起来,广东的天气就乏味无聊的多了呢
我搬家到这里的时候,应该还没有上小学。那应该是一个夏天。王卓是个很自来熟的人,第一天就拉着我跑去河边和一大丢小朋友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那时候其实整个河岸边都没有几个人,也没有什么灯,也没有楼,只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在长日将尽的时候,只能依托着大气层折射的微光,隐约的在哪些草垛里、沙堆后、煤堆里去找刚刚藏好的小伙伴。那一天,我藏在一个草垛里,也许是藏得太好了吧,从河边走来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可是他们看不见我。在那个时候,其实我对恋爱这件事没有什么概念,我只记得那个男孩子突然抱起那个女孩子转了一圈,有飘扬的裙子和长长的头发,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是不一样的。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直存在着,只是现在的画面可能已经被我的记忆又加工了无数次了吧……
很快,捉迷藏这种初级的游戏就满足不了我们这群淘气鬼的需求了,我们开始转向了一种打仗的游戏,每天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家的小院里,找一根长长的木棍,拿在手里,再找一根短一点的,别在腰后,要找那种结实的棍子,又不能太重而挥舞不动。潜出家门,也忘记了规则是什么,反正一群小孩拿着棍子混战在一起,如果长棍子打断了,就抽出短的边战边退,跑回家再找一根合适的棍子再出门……
在这个游戏里,我早早领悟到了人生充满着意外的道理,也许让你挂掉的和你正专注的完全没有关系。我是一个跑的很快的孩子,大部分人是完全追不上我的。那一天我的长棍子断了,我拿着短棍子打了别人一下转身就跑,那么黑的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小姑娘正在跳皮筋,我突然感觉一个绳子勒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我平躺着飞了出去,对,就是平躺着飞了出去,还好那时候只是土地……如果是大理石或者水泥地我估计现在我已经挂了很多年了吧……
意外从橡皮筋上飞出去做了一把人体弹弓不可怕,其实后来我还觉得我怎么说也体验了一次恐龙特急克赛号的人间大炮呢……到了周末,我们就转战小河边了。南河,真的是一条非常非常小的河,但是河里也有很多的小鱼小虾。我妈对我检验的方法就是,每天回去用手一刮我的大腿,如果上面泛起了白白的一道痕迹,紧接着就是对我大腿掐住不放。对比被我爸打的被支配感,我妈的威慑力就小了很多,不过被掐的恐惧感大于被打屁股。打屁股其实疼一下也就过了,被掐就是一种持续的、死不了的、又很恐怖的感觉。女人持续不断的耐久力、在低频区间不断反复的能力,可能是每个男人的阴影……
说到被打这件事情,我觉得我真正被打的比较惨的就是在这里住的这几年。再之前太小,估计也怕把我打坏了;搬走之后渐渐大了,也开始考虑我的感受了吧。挨揍这件事情,对小孩来说有好有坏,据说我第一次挨揍就是我学会中国的国骂,我妈掐着我的嘴不放开,掐了2分钟我才开始说:”我错了,不敢了”,想不到被掐两分钟的恐怖感是什么样子的,也对自己死鸭子嘴硬的特性有了来源和依据。我爸打我就恐怖的多,据他自己描述也算了使了全力。不过还好一般只打一两下。我每次被打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是最多的是不好好学习、开完家长会、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撒谎,被打的最多的形式是被打屁股和罚站。
为什么被打的越来越狠呢?据说是因为我从来不跑、不服气、也不哭,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打转就是不会留下来(别怀疑我小时候眼睛也挺大的),用我爸的话形容就是他一旦停止了打我说我这个动作,我的眼泪就神奇般的自己回去了。
然后我爸就会给我讲人生的道理。一个刚上学或者可能还没上学的小崽子,站在那里听着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什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呀,最后我被感动之后就上演了父慈子孝的桥段,重归于好…… 然后再淘气,再被打。生生不息循环的被打,一直到上了初二被我爸一脚从一个屋踢到另一个屋,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看周边几个叔叔阿姨又点点头说:“王叔好张叔好……”回来跟我爸说:“太丢人了,咱换个方式呗” 又掰了两次手腕,来了两次摔跤,被打这件事就算正式过去了。
夏天的小河边,其实最危险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有挖沙子的船留下的坑,可能会形成一个暗涌,这种事对旱鸭子的我来说,碰到的几率基本为零。但是到了冬天,这条河可以很骄傲的跟南方的河说:”我上面可以开卡车,你们行吗?“
到了冬天,河和陆地是一样的,上面有抄近路的卡车通过。所以,冬天的河有太多的好玩的。
其中一种,我们称之为”冰猴“,实际上就是陀螺。河道上天然就是最佳的冰场,东北的冰猴河南方木头做的比较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品种。那时候最流行的冰猴是自己做的,用一个大大的螺母,最少也要和一个咖啡杯口那么大,下面放上一个溜溜(就是南方人的弹珠、玻璃球)镶嵌在一起,用白蜡在上面粘好,形成一个重重的冰猴。抽他的皮鞭也不是细细的那种,那种抽不动的,我们都是用了一个类似于女孩子大辫子一样的辫子去抽他。赢得规则也很简单,就是互相撞,谁撞飞对方谁赢。这个游戏是每年的热点项目,可以玩一天。后来我爸找了一个在工厂工作的朋友,在工厂用车床车了两个实心的、钢的冰猴给我,瞬间我就成了冰猴之王,没有小伙伴的自制冰猴可以和我媲美,把他们撞飞简直易如反掌。现在想想,作弊这件事简直就是刻在我的基因里……
更先进一点的玩法就是抓鱼,冬天的鱼都是极其缺氧的。只要我们在哪里的冰面上凿一个洞,基本就可以下手抓鱼了。不过那个洞是很难凿的,因为冰层太厚了,没有合适的工具很难。一般来说这种洞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其中的一个让我小小的时候就感觉到无比接近挂掉。那一天在冰面上走着走着,突然一只脚直接就踩破了一个刚刚封口的洞,整个腿都掉进了河里,还好被小朋友一把抓起来,当时感觉真实吓了个半死……其实不是因为怕掉下去了,更害怕的是回家挨打…… 那个时候,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裤,对,是真正的棉裤,就是和棉被一样,两面是布中间絮棉花的棉裤,已经全都湿了。还有东北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之一的乌拉草絮的棉鞋,也全都湿了。我怎么才能瞒过我爸呢?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了吸尘器…… 我们拿着小伙伴家刚买回来的吸尘器,对着裤子和鞋子狂吸,然后又放在炉子上烤,最终奇迹般的居然干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