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让尘埃掩盖罪恶 ——《来自纳粹地狱的报告》阅读笔记

“必须要让这个真相,离开这里,传遍全世界!”

                                  ——米克洛斯·尼斯利(匈牙利)

图片发自简书App

合上书页,挥之不去的寒冷在我的周身、在我的血管里肆虐地流动。这样的阅读体会,今生第一次。我忽然感悟,地球的极地,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世间极致的寒冷,在活生生的人间。

亲历者尼斯利撰写的《来自纳粹地狱的报告》,静放在案头,残酷的画面却不断地从书页间飞出,鬼魅狰狞,冤魂哭诉。

“罪恶可以宽恕,但不可以忘记”,维斯瓦河波涛击岸,六百万犹太冤魂似乎也在要求我将伤疤解开,将罪恶再一次昭示。

我决定提起沉重的笔。

冷,寒冷重重地压在犹太囚犯的身上。

尖利的哨声划破死寂的夜空,伴随重锤般的命令,集中营开始了每天的点名。点名是一种刻意的恐吓和摧残,凌晨三点到七点,囚犯们在寒风中站立,从右到左,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从后到前,不断地往复;队伍中出现站立的尸体,被活着的囚犯一左一右搀扶,为了达到“精确”的标准。每天都有因疾病和饥饿死去的囚犯,每天都有五六个,或十几个“站立”的裸体的死者排列在衣衫褴褛的队伍中,衣服是“照例”被扒去的,为的是点名后方便扔进焚尸炉!

寒冷在队伍里穿梭、挤压,直逼人心。

点名和列队是从到达集中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的。“卸货坡道”,专为犹太囚犯设置的“分流”地点,成千上万,面如硫磺的犹太人从闷罐车厢里爬出,便被一个坚定的声音命令集合,一双专注的眼睛在人群里游移,挥手之间,形成左右两列,挥手之间骨肉分离,左面的一列先行离开,一个小时以后全部在焚尸炉里化为灰烬,但集合的人们并不知道未来,包括分在右边的人。

冷,寒冷无情地抽去犹太囚犯的尊严。

“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和女儿,想起了他们长长的卷曲的头发,想起了她们时髦的穿着和高雅的品味,想起了她们常常在一起讨论那些对她们极为重要的女人的话题的悠闲的时光”,这是作者尼斯利在集中营里思念分离三个多月的妻子、女儿的心理活动。

但妻子和女儿是否已经死去?即便活着,形貌也早已不再,更无关高雅。

C营,关押女囚的营地,时髦的穿着已经在强行的“沐浴”前被剥去,换上了“连还有自尊的乞丐都嫌弃”的灰色条纹囚服,最被女人看重,也最能显示女人骄傲和特征的长发已被剃光,营房的空地,或行,或坐,或躺,都是光头的弱体。

营地紧挨着焚尸场,隔着铁丝网,她们可以看到高耸的红砖的方形烟囱,十几个烟囱,夜晚冒着火光,白天冒着黑烟,焚烧尸体的焦味整日弥漫。她们已经不再有“优雅”的意识和期望,唯一还剩下的敏感是肌肤的痒痛,她们正自己或为同伴捉着虱子,“裸露的身体污秽不堪,长满脓疮”。

饥饿、羞辱、死亡,已将人的尊严耗尽,剩下的只是躯体的本能,他们已经是活着的死人。无论悲愤,都无法表达和平年代人们的心情。

寒冷每天在集中营里上演。

一号焚尸场,集中营恶魔的代表门格勒博士,为了证明犹太种族的劣等根性,命令作者、法医出身的尼斯利解剖一对残疾父子,为了将骨骼标本送到德国的博物馆展出,党卫军二级队长竟然极富执行力地用铁桶“煮尸”,令人心扉崩裂的是,两个排队将要走进毒气室的囚犯,竟因饥饿,猛地伸手从铁桶里捞起皮肉狂噬……

万物灵长,尊尊人类,竟然被疯狂的纳粹残害至此,而且是聪慧、卓著的犹太民族,而且是在20世纪40年代的现代社会,让人在悲愤之余,不禁抚卷长思。

冷,极致的寒冷突出地表现在屠杀者身上。

集中营里的屠杀者由两类人构成,一类是纳粹党卫军,他们是命令的发出者、监督者和执行者,是真正的凶手和恶魔,一类是被命令执行剥夺犹太同胞财产和生命的囚犯——“特遣队员”。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无论党卫军还是特遣队员,在执行掠夺和屠杀行动的过程中,都表现出“工作时”的平静和严谨,他们制造了集中营的寒冷,更大的寒冷。

门格勒,集中营的主宰者,一个研究人种学的医学博士,正在为一位囚犯母亲接生,他是学者和恶魔的混合体,眼神专注,大褂雪白,步骤严谨,在严格遵守无菌操作,完成一个新生命的接生后,小心翼翼地剪断脐带,但在半个小时后,却平静地亲手将这位母亲和出生的婴儿送进焚尸炉。杀戮,也是他完成“医学研究”的组成部分。

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的两个年幼的孩子,排在通向毒气室的队伍中,一堆用于烧热焚尸炉的柴垛给了她求生的念头,她们藏在了里头,整整三天,滴水未进,被发现时几乎不省人事。她们被带到焚尸场的首领墨斯菲尔德跟前。母亲知道将要发生的结果,用尽全身气力跪在他脚下,请求赦免自己和她的两个孩子,她哭泣着,说自己在一个犹太区的工场为德军做了5年衣服,“她仍愿意劳动,只要让她活着,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墨斯菲尔德面无表情,“不容置疑”地抬起手臂,将子弹射进了她的后颈,包括10岁和12岁的孩子。

杀令,对党卫军是一种不容思考的“天职”, 杀戮,对“特遣队员”则是一种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奥斯维辛集中营里设有分工明细的“特遣队”,其中负责焚烧尸体的特遣队员,活期为四个月,四个月后,一律要被接替的特遣队员扔进焚尸炉,因为他们是纳粹罪恶的见证人。关闭毒气室的铁门,立听撕心裂肺的嚎叫,搬运毒死的尸体,焚烧自己的同胞,包括自己的朋友、亲人,甚至妻子、儿女,在党卫军的机枪和猎犬的监督下。昼夜轮班,面对白花花姿态扭曲的裸体;电梯上下,像繁忙的运输牲畜的屠宰场。特遣队员是真正的“活死人”,每天在模拟着自己的死亡,在杀戮同胞和亲人的过程之中。他们被逼迫每天从事杀戮,他们被逼迫每天面对尸体,唯有“工作”可以苟活,唯有“麻木”才能活着。

冷,寒气弥漫在集中营的空气里。

集中营就是杀人营,集中营就是“灭绝营”,集中营的管理和运转就是“杀戮”!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在这里化为灰烬,变为冤魂,以致空气里都弥漫着凶杀的寒气,以致日夜弥散,成为“平常”。

书中描写了一场足球赛,单纯看去,像和平时期里一场平常的球赛。党卫军对特遣队,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对阵?但没有人这样认为。哨响,球赛按规则热闹地启动了,球员在奔跑,观众在呐喊,伴着欢笑。但球场是焚尸场前的空地,周围是密集的高压铁丝网,边上是站着警卫的瞭望台,焚尸炉的鼓风机在轰轰作响,十几个高耸的烟囱在冒着黑烟!

麻木与生命的消逝同在一个空间,是不协调,还是协调,其实并无人去思考,人们需要的是是消除单调和恐惧,但谁是罪人呢?都这样平常和有序的地进行着?

欧洲战场的硝烟,奥斯维辛的寒气,消失已经70年了,70年前的那场疯狂和罪恶已经遥远到令人恍惚,但疑问仍像运送犹太囚犯的长长铁轨间的铆钉,虽生满锈迹,却根根坚硬;蜿蜒波兰大地的维斯瓦河,久久不入波罗的海,似乎还在替60万犹太冤魂告诫着和平时代的生者?

我无意抒发诗人的情怀,甚至无意为冤魂们祈祷,只是希望人类理性的旗帜高擎,只是希望生者不忘历史,人类不让偏见和专制扭曲和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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