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没有天亮

看不见 悬崖那头
彼岸花 盛开寂寞守候
广场上风筝已飘走 停驻在交叉的路口
你孤独的漩涡固执向右 我在向左的思念里变瘦
忧伤不会背叛的眼眸
我放手后 黑暗放弃了星光的祈求
第七个夜晚 我抱着月光厮守 这没心没肺的荒谬
*廖风行《第七夜没有天亮》 *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MV的取景地大多数在西夏街，以及西夏街背后的那片高草地。为了配合歌曲的主题，黎若蝶扮演一个跟廖风行分开以后就离开学校走上社会的女孩，她穿着黑色短裙，唇色妖冶，打扮的很成熟，星星耳坠像是一串风铃，晃动着整个银河。廖风行依旧是一贯的黑白风格，休闲黑色衬衣，领结打的随意，低眸拾首间婉转着流年。

他们并肩坐在落满星光的屋顶上，沿着铁轨一前一后地行走，亦或是坐在巷口，偶尔侧过头说一两句话，女主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有一处镜头，黎明破晓前的深蓝色天空，远星明亮而稀疏，带着光晕的大朵蒲公英，在风中微微抖动，像是第一次心动的女孩子，正带着心跳细碎的甜蜜感，准备奔赴一个未知的远方。

那时候廖风行正在唱：“第七个夜晚，我抱着月光孤独厮守，这没完没了的忧愁。”

凌晨的汽笛声在寂静里响着。我反反复复观看廖风行给我的MV样片，总觉得旋律和镜头都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一夜未眠，带着很重的黑眼圈去学校。

课间穿过走廊，所有的话题都在讨论廖风行。

“超好听！”

“是啊是啊，我单曲循环一晚上。”

“对蝴蝶女神表白，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喽，不然怎么会拍那么浪漫的MV呢！”

“哇，好希望他们在一起。”

“蝴蝶那么痴心。”

“对啊对啊。”

“他俩绝配。”

“他们的小孩一定帅到歇斯底里。”

“一定是男孩吗花痴!”

“哈哈哈……”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心酸就像是滚雪球一样，从一枚小小的核开始，一路变大。喉咙因为难过而收紧，悲伤无处可逃，所以只好沿着眼眶，慢慢涌出来。

上课铃响后，喧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从楼梯口缓慢的往回走，窗玻璃一格一格地在余光倒退，直到觉得有影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一张南极冰雪般苍白的脸。

“不去上课吗？”他的语气淡淡的，透明的声波在短时间内膨胀在狭小的楼道，然后又像波浪一样越过自己，朝着身后荡漾开去。

我抬起眼看他，眼里尽是脆弱的泪光。

他递过来纸巾，说：“以后别旷课了，知道吗？”

然后他径直走过我，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面对所有关于和MV女主角引发的报道，廖风行表现的非常淡漠。除了有一次，他看见娱乐新闻里一些剪辑的镜头被叫做“廖风行和女友的亲密瞬间”后，生气地将沙发靠垫扔向电视屏幕外，其余的时候，他都非常淡定。
而我却自虐般地看完了他们所有的拍摄花絮，他们牵手，搂肩，坐在一起吃东西，廖风行的表情一直是可信的冰冷。

直到有一天黄昏，我被黎若蝶挡在了楼梯口。

她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头发束成马尾，涂着紫色的眼影，身旁永远跟着几个嚼着口香糖的小混混。

“南音澈，”她扬起下巴，“我们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妹妹。”

我被强行拉到露台上，她手一挥，那几个跟班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还是聊聊廖风行的事吧，你也看出来了，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她一边摆弄着漂亮的黑色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没人跟你抢什么！”我恶狠狠地说。

“哦？”她的眼神百转千回，“那为什么我听很多人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那又怎样？”

“贱人！”她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掴在我的脸上，还没等我反应，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南锦源抢走我爸深爱的女人，生下你这个小杂种，现在你又来跟我抢廖风行，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贱货！”她失控地又甩一个嘴巴给我，被我用胳膊挡了回去。

“你清醒一些好不好，你以为这样做就是爱吗？你爸爸有钱就了不起吗，他想过西夏的感受吗，有钱就能给她幸福吗？为什么你们父女都这么自私地认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理应让别人回报全部的爱呢？”

“你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凶狠了起来，“你是在告诉我廖风行不爱我吗？你是在可怜我吗？那你有没有看过廖风行最新的MV，那些可以证明一切。”

“那些根本什么都不是！”

“好啊，什么都不是！”她一边将我拉下露台一边说：“我让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再看一遍，你再告诉我什么都不是！”

“没必要！”我挣扎，可终究还是被她拉进教室，她从自己位兜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在我的面前打开，桌面是廖风行的照片。

她点开《第七夜没有天亮》的MV。

“我说了没有必要，这些我都看过了，什么都不是！”

“你错了，傻姑娘。”她又恢复了惯有的自信，“你看过的应该是廖风行给你的碟片吧，据我所知，他已经对MV处理过了，真正的内容，在这儿呢！”她手指轻轻指向屏幕。

进度正好在两段歌词的间隙，钢琴忧伤地响起。或许是怕过于苍白，设计了一段对话。

“你知道吗？我妈妈像是一只华丽的蝴蝶，从高高的地方飞下来。”

“我知道。”男生淡淡地说。

“那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不知道。”

“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像蝴蝶一样飞起来。”

“哦。”男生依旧没有表情。

停顿了几秒钟，女孩突然俯过身，整个背影朝向镜头。我看见廖风行的眼神突然抖了抖，眼里充满叫做爱情的雾气。

我的心轻易地被他眼里的小型地震抖碎了，撕心裂肺。我终于知道，那些在凌晨产生的微妙奇怪感，是因为少了一部分至关重要的旋律。

廖风行就是在这个时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黎若蝶迅速跑过去抱住廖风行的肩，她说：“廖风行，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我的姐姐黎若蝶，她已经早早地站到另一个知情者的阵营，把我一个人抛在孤独的阵线上，对抗所有未知。

廖风行定定地站着，目光越过她，落在我的脸上。

他总是这样看着我，这样没有任何语言地看着我，眼神里波涛汹涌，悲伤溢满，仿佛我是一头可以读心的兽，能轻易读出他的千言万语，然后低头臣服。

然而就算我无数遍告诫自己，不要再哭的那么没出息，当他的目光落下来，我还是轻易崩溃。我取出书包里那张他给我的碟片，狠狠地折断，朝着他的方向扔过去，他推开黎若蝶，自己却定定地站着，没有躲，断裂的边缘下他的脸上划出一条口子，血慢慢渗了出来。

“是我白痴好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悲伤把音节淹没，“你假装失忆，你很多天消失不见，你删减MV,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让我离开你吗？对不起我太笨，太晚明白，一直自欺欺人，把你的可怜当做在乎，你觉得不说出口就不会伤害吗？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傻了，廖风行，你拥有那么多，怎么会在乎我一个呢？我不会让你为难了，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我跑出去，廖风行伸手拉我却被我挣脱。

“廖风行！”黎若蝶在身后尖叫。

“你让开！”廖风行说。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无法得到。”黎若蝶对着整个走廊，用尽力气喊。

我不知道自己下了几阶楼梯拐了几个弯，只是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地拼命跑，有人一把拉住我，由于惯性，我整个人撞到他的身上。

“阿澈，你要害死廖风行吗？”柏尘黑着脸，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我拼命挣开他：“放开我，我区区一个南音澈，一个没爹也没娘的可怜虫，怎么能害死他呢！没那个本事！”

“你别犟了，什么狗脾气！走！”他拉着我往回走。

“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求求你柏尘，我不要回去。”他拽着我往前走，
不理会我的反抗。

“你要带我去哪？”

“去见廖风行？他有话对你说。”

“不要，”我挣扎。

“你听话好不好？”

“不用！他说我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什么？”柏尘狠狠地拉了一把，转过来望着我，“你就知道自己受了
多少委屈，你知不知道别人为你受了多少苦？”

我安静了下来，被他拉着，穿过一条走廊，又爬了两层楼，然后在一个拐角，看见靠在墙上的廖风行，他听见脚步声，望向我们，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她来了。”柏尘淡淡地说着放开我的手腕，我们三个谁都没有说话，对峙了好一会儿，柏尘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你过来。”廖风行说。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

僵持了一会儿，他说，好，那我过去。

见他的身体刚刚离开墙面，我后退一步，迅速地转过身准备跑下楼。

“南音澈！”没想到他比我还迅速，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一转身，将我摁在墙上。

我被他困在臂弯里，无法逃脱。

他微微颔首，呼吸的气流一波一波打在我的额头上，暧昧的温度瞬间蔓延开来。

我抬起头看他。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现在才发现，他的睫毛长而浓密，甚至能在脸上投下清晰的剪影。

而他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在脸上。

我抽出手，触到他的伤口，哭着说：“对不起。”

他抓住我的手，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嘶哑着声音说：“过两天忙完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妈妈，她很想你。”

还没等我回答，他轻轻地俯下身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头搁在我的肩上，抱住我。

我的月光王子廖风行，他像是有魔法的巫师一样，轻易地让我平静。

但是，当他冰凉的下巴触碰着我温热的颈窝，当他的呼吸安静地在我耳边起伏，当我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我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近在咫尺的像月光一样冰冷的男孩，正有病魔，带走他的温度。

从始至终他所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我少受伤害，而我，只是一味的，想要从他冷漠的态度里，得到确认，并一次次残忍地，从他那里索取并不存在的未来。

我知道他拥有很多，却不知道，他站在岁月深处，永远两手空空。
西夏不落雨【目录】
【连载】《西夏不落雨》第十二章旧时光雕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