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一句真话

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吧,少年和少女迷失在绿色森林里,遇见了一位披着黑色大斗篷的老巫婆。

老巫婆说:“我给你们算算命吧!”

少年说:“好啊!”

少女打了个哈欠,她总是这样的心不在焉,或者说,漫不经心,问:“准不准的哇?”

老巫婆盯着她,一板一眼的说:“小姑娘,说太多的谎话可不好,我预言你这辈子只会说一句真话。”

少年睁大眼睛,惊叹。

她耸了耸肩,背对着他们,站在老藤树的昏暗里,说:“哈哈!我才不信你!”

他们走了,老巫婆也不留他们,尽管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生人了,像在绿色森林里,她望着春绿冬枯的苔藓,留不住逃跑的时光。

慢慢的,少年和少女长大了。她真的没有说实话,她是村里出了名的“狼来了”,大家把她称为“狼姑娘。”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哈哈!我骗你的呢!”,在她成功把别人骗到后,胡闹的解释。

吃鱼时她会突然捂住嘴巴,皱额蹙眉,嚷嚷道:“哎呀!被鱼骨刺到了!”

少年凑过头来,却看见她扑哧一声笑开:“哈哈!骗你的!”

大晴天里她会说:“好想有一场大雨,那样我就能打起我新买的花洋伞啦!”

可是后来下雨了,她却跑到大雨里去淋得像一瓣沐在泉里的水晶,少年把她扯到自己的伞下,责问:“你的新伞呢?”

她就抹抹湿漉漉的额发,笑嘻嘻的:“那个,是骗你的啦!”

少年到外面去求学了,她就说:“喂!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礼物喔,我还没有出去过呢!我要你房子外最高的那棵树的一片叶子,你要把它风干制成书签,那样才能长绿!”

少年回来时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制成书签,树叶已经枯黄,像巫婆老去的皱巴巴脸庞。她就用两只手指拎着它,掐着鼻子说:“你还真当真了?谁要这么奇奇怪怪的礼物啊!我骗你的啦!”

少年在冬日的老树下和她说:“我喜欢上隔壁城的一位姑娘了,我要让她成为我的新娘!”

她裹着长长的毛绒围巾,推了他一把,说:“哎哟!快去把她娶回来,一定不能比我丑哇!不然将来带出去多丢脸!”

“可是你以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做我的新娘吗?”

“小时候的胡话你也信呀?哎哟,骗你的啦!都是骗你的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那么几年吧,老巫婆又开始沉睡了。在绿色森林里。

少女躺在床上,她快要死啦!也病了好久了吧,从小时候到现在。

少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时候说让你去娶隔壁城的姑娘啦!”

他点点头,说:“你终于说实话了。”

她笑嘻嘻的,苍白的脸因此有了一点点的血色,“哈哈!你又被骗到啦!”

然后,她就死去了。

巫婆又醒来了,迎着久违的阳光伸懒腰。

那时候她说得真对。

她说,少女这一辈子只会说一句真话,少年只会说一句假话。

老了的少年站在永远不会老的少女的墓碑前,下雨了,他打起她的花洋伞。

他,终生不曾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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