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腊七腊八应该是极寒的,旧时光里的腊八总是和年有关,腊八分明是漫长的冬天里的一种期盼,淘米,杀猪,糊蓬,新衣、头绫子都是时代的象征,旧事停留在青涩的华年里,驻守着父母的年轻。
那时,红苹果似的脸蛋在一朵朵窗花儿的映衬下分外好看。记得那年腊八, 我蹲在灶膛外看熊熊燃烧的火,母亲在锅里煮了大黄米饭。从那口大锅里蒸腾出来的香气最是诱人,那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大黄米饭拌白糖了。我有些着急,不停地问母亲:“妈,好了吧?
母亲说:“出去玩儿一会儿吧,玩儿一会儿回来饭就好了”。
记得老屋的门口有一粗布门帘,掀起那门帘,木门上厚厚的冰把那扇木门包裹得严严实实,有裂缝的地方冷风不停地往屋里挤,冷热交替的白气,至今在记忆里看得仔细。我舍不得离开热气腾腾的房间,趴在门口往外看,伸出舌头舔着门上的门插关。当舌头稍微一碰那铁插关,瞬间被抓得结结实实,想缩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张嘴啊啊叫着。母亲过来照着屁股一巴掌:“你看把你淘的,你舔它干啥玩意儿?”
我一躲,身子一扭舌头下来了,但却掉了一层皮。那年的腊八粥没吃成,舌头火烧火燎地疼,看着两个弟弟边吃边馋我,我坐在炕头上哭。父亲说:“来尝一口吧,没事”。
我张嘴去吃,母亲一把抢了过去:“她哭你让她吃啥?哭着吃黏米饭做病。”
当年喂我吃那口饭的人,我已经找不见他了,旧年里的习俗也被老日子带走了,被颠覆的生活完全变了样子,就连皑皑白雪,也逃离了这个冬季。今年腊七的气温零上2度,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话,也只能说来听听。
这样的日子能做点什么呢?接受儿子的邀请去滑雪吧。 如春的午后坐上儿子的车赶往松花湖滑雪场,沿着高速去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吉林青山。一路上目光越过无数村庄,缭绕的雾霭和炊烟交织在一起,在时隐时现的远山里,是此时冬天的模样。用心用情再也触摸不到东北的极寒。枯黄的土地裸露着干瘪外衣,衰败的景象把这个冬天装饰得彻底。冬天,没了凛冽,就丢失了冬天的性格,没有了雪便失去了最初的真实。被颠覆的时代,真的分不清是老日子淘汰了现在,还是现在淘汰了冬天。冬天失去最初的本质,拿什么感受至高无上的情怀,暖从何来?
腊七的雪场气温很低,比城市的气温要低很多,原因是周围覆盖了漫山遍野的人工造雪,雪散发的寒气让青山有了冬天的样子。
两年没滑雪了,再来滑雪外甥已经参加工作一年了,昨天还是小孩子的他今天可以抢着买单了。他说,他长大了。而我,在他们面前却像长不大的孩子。低头看着外甥为我穿鞋,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点点老了,原本倔强地为自己冠名的十八岁,在他们面前,和这个温暖的冬天一样,失去了底气。
青山的夜时而喧闹时而静谧。喧闹的是挤在缆车前等待上山滑雪人的激情。静谧的是我停在半山腰看树梢上那弯窄窄的月亮。看着那月亮我想起了父亲,去年的今天我还为他熬了腊八粥的,今年却再也没有机会做给他了。
腊八,和家人约好去看父亲,我却因为滑雪耽误了为父亲做一碗红烧肉。看着那弯月亮,内心升起淡淡的忧伤与怀念,随着老日子的离去变化无常的并不是冬天的本质,也带走了难以割舍的亲情,再无极寒的冬天和再无相见的亲情一起,被冰冻在记忆,沉入岁月的海底,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