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花儿多美。

杜鹃,那里有一朵杜鹃!

花的世界,花的心。

                    我爱你

(壹)

“小畤啊,你真要去广州?”姥爷随意拨弄着碗里的土豆,心不在焉。

“嗯,那里的发展空间更大。”李畤故意含着一口饭,说得含混不清。

李畤对面的母亲在桌底悄悄踩了李畤一脚,李畤皱起眉头,看着不停使眼色的母亲,两只筷子“啪”一声被按在饭桌上。

“吃饱了。”李畤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家。

“广州呀,到了那里,姥爷就见不到你了……”姥爷唠唠叨叨。

李畤离开了家,渐行渐远,姥爷声音越来越小。

此时正值仲夏,还是个毕业的季节,李畤读完大学,下个月去广州。

出了家门,刚刚正午,路边是盛放的花儿,一朵朵娇艳欲滴,阳光打在花瓣上,花儿显得更鲜活,折射出一个夏天。

李畤两指轻轻地捻在一瓣花瓣上,薄如蝉翼,似乎无足轻重,却承载起了一个季节的美。

好累,好累。

人们抛掉了御寒的衣服,换上了清爽夏装。几个女孩子穿着一身露脐上衣与短裤,一起咯咯地笑着,成为外面的一抹亮色。

小区外围是一圈门面房,有花店,有超市,在一个角落里还藏着一家小小的削面店。 李畤旁边正是一家沙龙,门外放的电音让人变得更加躁动。

电话声响起,打乱李畤的最后一点思绪。

“喂,张锐,咋了?”李畤努力上挑嘴角,指尖不停地敲打手机壳。

“我分手了。”李畤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抽泣声。

“哼,早说了会分,异地恋没结果的,就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几率,也不是给你准备的。”李畤轻轻扯了扯嘴角。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她了,可她离开得那么突然,都没和我说声再见。”电话那头的张锐彻底放声大哭。

“你觉得怎么才算不突然?让人家一个女孩见您个大老爷们哭,您就舒服?这就是最好的道别方式了,也别联络了,各奔东西就行了。”李畤转了一个身,背对沙龙门外那咄咄逼人的音乐。

“可……可我放不下她,没了她我该怎么活!”电话那头的张锐声嘶力竭。

“呼,”李畤听了这句话,想到了广州,想到了不想让自己去广州的姥爷,想到了父母,干脆而坚决,“没了谁,都能活。”

电话那头还在哭着:“你不懂……我真的好爱她好爱她,异地恋怎么了!为了她我可以去死!……”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眼见张锐的最后一道防线都被泪水决堤,李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静静听着他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晚上到烧烤店喝一顿,不见不散。” 说完便挂了电话,也许释放,是他和张锐最需要的东西。

李畤抬起头看着那艳阳高照,在阳光的强烈刺激下,眯着眼,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据说全世界一看见太阳就会打喷嚏的人只占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很荣幸,自己能入此行列。

“早和那孙子说过,异地恋没结果,可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到头来伤害的只是自己的心。”李畤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回到了家里。

刚进了门,姥爷又是喋喋不休:“小畤啊,真要到广州啊?去了那姥爷就见不到你了。大同离广州很远,姥爷年纪大了,可去不了啊。”

李畤猛地停住了,紧咬牙关,挤出一个笑脸:“意思是我不应该去上班生活,对吗?”

姥爷干瘦如柴的手臂拼命摇晃:“小畤啊,姥爷不是这个意思!姥爷是说……”

李畤径直走向自己房间,用力一甩房门,留下了语无伦次的姥爷呆呆坐在客厅。

“砰!”

一切归于寂静。

(贰)

微醺的八月,欲落的颓日,可在这座城市,却还是那么富有活力。

晚风习习,万家灯火亮起。

一个环卫工人正和商贩聊着天;有的店铺主人正把店子的卷闸门拉上;在草地上疯跑的孩子终于停下脚步,被后面的父亲追上;路边饭桌上坐着一对情侣,男生把一勺浓稠的小米粥放到女生嘴边……

李畤的影子被拉得长长,几分孤独。

张锐藏到了整个饭馆里最角落,李畤弯下腰,侧着脸打量眼前这货,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和个猪头一样,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刘德华高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深吸一口气,李畤缓缓坐在张锐对面,可张锐迎头便是一句:“李畤,你觉得我该怎么挽回她?你看你能不能……”

李畤又站了起来,凝视着墙角:“得了,您老还没放下人家。”

张锐摇摇头,整张笑脸在落日的余晖下扭曲,看上去像张哭脸:“我对她那么认真。”

李畤弯着腰,盯着张锐:“当初我就和你说了,异地恋就恋个寂寞,别人都是大学时候谈恋爱,您大学毕业才谈恋爱,您也不想想,上完大学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异地恋怎么能继续下去,人家姑娘已经够好了,硬生生和你谈了三个月,要是我,我半个月就和您‘say  goodbye’。行啦,难过个锤子,我拿酒去。”

张锐呆呆看着南方,他想的姑娘在南方。

李畤连菜单都没看就一连点了几道下酒菜,几十根羊肉串,都是张锐和自己爱吃的。

不一会儿,酒上桌,菜上桌,两人相对而坐。

李畤看着张锐夹起了第一筷子菜:“别难过,尽管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自己慢慢平复平复心情吧,时间这个东西,是个良药,慢慢的,会把最难忘变成难忘,又会把难忘变成不难忘,最后遗忘。至于异地恋,我还是那句话,别想!”

张锐半眯着眼,微微摇了摇头:“不提这,干!”

第一瓶啤酒被起开,张锐直接吹了。

李畤也起了一瓶,一口也吹了。

“都他妈说啤酒好喝,我就一直觉着不好喝,跟马尿一个德行,好喝个屁!”张锐笑着流眼泪。

“嗯?你这孙子喝过马尿?”李畤微微一笑。

“滚!你才喝马尿!你一天都在厕所吃饭!”张锐满脸通红。

“你还别说,这不,咱们有个大明星去了别的国家的厕所里,还发的自拍,你看人家多骄傲……”

馆子里,烟味、酒味、菜味混合在一起,馆子外的音箱里大声放着一首歌,叫《记昨日书》,全损音质:


记昨日书 所有情事无错付

遗憾美在于执固

你可知这百年 爱人只能陪半途

你且信这世上 至多好景可虚度

不为菩提 见过废土

才更爱一无是处

你且听这荒唐 春秋走来一步步

你且迷这风浪 永远二十赶朝暮

将昨日事 归欢喜处

我们都需要自渡


“你这几天也不好过吧?”张锐这个人本来十来杯就会不省人事,已经开始晕晕乎乎了。

“嗯。”李畤放下筷子,双手用力揉着脸,脸像一张用过的卫生纸一样,皱成了一团,“我姥爷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两天听说我要到广州,更别提了…唉。

“一天天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广州…他越来越瘦,原来一百一十多斤的,现在就只剩一把骨头,这几天连一百斤都不够了……我就真不知道他难受个什么劲,这不我爸妈都在这呢嘛,他操心啥?难不成我就不工作吗?

“我妈也真是,一天不让我和姥爷说这个,但怎么能不说,等我哪天真的去广州,你让我姥爷咋办?都快八十岁的人了……”

李畤说着说着便沉默了,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倒满一杯啤酒。

纯白色的泡沫溢出,在昏黄的馆子里一点点染色,夹杂着橙色,绿色,红色,像一朵花儿,在怒放,最后泡沫破碎,只剩一滩酒水。

“去广州以后有打算没?”

“有,在第一家公司上够两年班,到时候看情况再选择跳不跳槽,然后找一个相处时间久的女孩结婚,生孩子,然后拉扯孩子,把孩子养大。这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吧。”李畤摇摇头笑了。

“唉,这酒真难喝,不过酒精却真是个好东西,非常非常好的东西!好东西!”张锐说话已经不利索,“都这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不你帮我联系一下我的…”

“那姑娘在哪啊?”李畤缓和着情绪。

“金华吧,好像。其实我也不清楚,听她提过一嘴,我也没问。”张锐苦笑。

“你这孙子真执着。到时候反正别和我哭。”李畤觉得这人没救了。

“还…还是少年!为依人浪迹四方,游历天下…仍…仍无怨无悔!”张锐拿着根筷子在空中挥动半天。

“少年会老,您老实际一点好不好?”李畤撇嘴。

“你难道放得下你初恋,就是那个你大二……”

“打住啊,我们已经分了,不出意料这辈子便没有交集了,你能吗?”李畤轻轻瞥了一眼张锐,继续喝酒。

“一生是少年,只为千里把君寻!”张锐又哭了,“你知道吗,这爱情这东西跟玄学是一个意思,反正就是玄之又玄,但你不必相信爱情,你一定要相信你的那个‘她’,‘她’是你生命的一半啊,怎么能忘,和她在一起时,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了她,她就这么走了?”

“就你情圣行了吧,相信你个娘。”李畤眼见满嘴胡话的大学生摇摇晃晃,不知道到底是谁醉了。

“喝酒!”

“喝酒!”

张锐又喝了没两杯便一头栽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孙子。”李畤低声骂了一句,结账,扶着张锐离开这馆子,把他送到了家。



“俩人一共才喝了九瓶啤酒,唉,什么神仙酒量,我去。”李畤独自回家,自己也感觉轻飘飘的了。

这家馆子从李畤小时便有了,每天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来这里,不论是满腹郁结也好,还是牛逼得要死也好,来这里便只是个买醉的,二十块和一百块,都能买个一醉方休。

这朵花开了二十多年,愿它一如既往!生意恒通!反正我是要滚啦。

太阳已经落幕,月华撒了一地。

街道两旁是六米多高的杨树,绿叶一片片遮掩黛紫色的天空,欲盖弥彰。

晚风迎面吹来,凉丝丝,软绵绵,连影子都在晃。

李畤觉得自己像个摇摆不定的气球,不知道要飘向哪里,并且随时会要爆炸。

好不容易走回家,本以为是那夜深人静之氛围,可姥爷竟然还没睡,电视机里传来一阵嘈杂:“小畤啊,到了广州,每天早晚姥爷都会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

李畤感觉头晕转向,天地随自己一同摇晃,自顾自走到了自己房间,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之境界?

嘴里只剩喃喃:“祝有情人终成眷属!提前祝你七夕快乐,长命百岁,事业顺利,还有…财运亨通!”

微信里隐隐约约翻到了一个星标,应该是张锐的,直接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怎么不能忘呢?

倒在床上,便是一夜好梦。

睡梦中,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影子,抱着一摞厚厚的书。

“李畤,叫我姐。”

“李畤,你欠我一句话。”

“好,你以后好好的。”

他不知道的是,这道影子为了一句话,从上海风尘仆仆赶到山西大同。

被屏蔽的朋友圈里,一个女孩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短发自拍。

短短一行字:“也提前祝你快乐。”

(叁)

早晨七点钟,手机来电铃声震醒了李畤。

“李畤!她怎么拉黑我微信了?她怎么把我QQ都拉黑了?她连我都一个电话都不接!你说,她是不是不想见我…”电话那边只剩沉默。

“你就放手吧,人家姑娘都这么干脆,你还等啥?”李畤在被窝里睡眼朦胧。

“可我爱她啊!我没办法离开她!你叫我怎么放手!”张锐声音放大。

李畤深呼吸,停顿了好长时间:“嗯,那你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但她连电话都不接!难道她有新欢了,所以才甩的我?”张锐又哭了。

“能别这样吗!”李畤猛地坐起。

“你根本不能懂我!你不知道我多爱她!你不知道我为了她付出了多少!我把我的钱都给了她!你不知道我离开她会死!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多重要!”张锐带着哭腔朝着电话怒吼。

李畤直接挂了电话。

窗外,有一眼根本看不尽的蓝天,几朵云彩如浪花,一群麻雀在奋力飞向更高的枝丫,三两个路人气喘吁吁地追着班车。

有时候,尽早的分开,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爱。

他还记得那年那日,一个男孩一字一顿,对着眼前的女孩说着天底下最绝情的话:“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马上要毕业了,我们的目标也不同了,那就各自加油,好吗?”

女孩呆了半天,最后笑着,笑得轻描淡写:“好,你以后要好好的,还有,那两个字算你欠我的。”

洁白的连衣裙,清澈的双眼,长发在风中凌乱,背影在记忆中模糊,她的名字叫杜鹃。

一朵花儿的名字啊。


收敛最深处的情绪,洗漱,吃饭。对于姥爷的问题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必也算是一种进步。

出门,坐着二十二路公交车,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绕着小半个大同转一圈。

看城墙,看花儿,看行人,看一寸一寸的土地被不停滚动的车轮丈量。

“我也不舍得离开这儿啊。”李畤深呼吸,接着轻轻闭上双眼。

车窗大开,风就那么扑在脸上,冲来了尘土和PM2.5,冲来了太多压抑,冲走了过去的二十三年。

回家,不知道姥爷在和母亲吵着什么,但见李畤回来,立刻止住,李畤也没有问,也不想问。

姥爷小心翼翼地问李畤:“小畤啊,那你去了广州,一年能回来几次啊?”

“我都没去我怎么能知道?”

“姥爷就是问问。那去了那里千万要接姥爷电话呀!”

“那得看我有时间没,我要是正忙着我怎么接电话?”

“姥爷定期给你寄吃的,去了那里一定要吃好喝好,要是领导骂你,你就忍着,一定要和同事处好关系……”

“姥爷,我二十三岁了,难道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吗?”

“李畤,怎么和姥爷说话的!”母亲生气地质问李畤。

李畤深呼吸,用力点点头。

烦,真他妈的烦。


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来,张锐约李畤在晚上喝酒。


等到李畤去了那家馆子时,张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看到了刚进门的李畤,嘴里便骂骂咧咧。

“你相信爱情吗,李畤?”

“不知道。”李畤面无表情地坐下。

“反正我现在已经不信了,我的心已经碎了,碎成了渣子。”张锐用手比划着一颗心的形状,在李畤看来,那是数钱的形状。

“嗯。”李畤不想再安慰什么。

“我真服了!我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欺骗我感情,她是个婊子!她另寻新欢!她不得好死!”这一声大吼,让整个馆子里的人都转了过来。

“爱生恨,你真爷们儿。”李畤淡淡地说。

“你什么意思!她不理我,你也要背叛我?!你凭什么骂我!明明是她的错!”

“你他妈怎么和块口香糖一样越嚼越腻味?明明你要黏着人家,你义正辞严个鸟劲,别那么自以为是行不行?人家有自己的人生,自此以后,起码和你没关系。”李畤眉头紧皱。

张锐话还没来得及说,又一头倒在桌子上。

李畤早就看透张锐的那点小心思,二话没说,自己付了账,便独自离开,通讯录里,删除了“张锐”这个人。

张锐抬起头,看见李畤已经不知所踪,低声骂道:“我艹。”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

(肆)

郁郁沉沉过了好几日,胡子也留够了几公分,短发变成了长发,卸载了微信,所有的联系方式一直卸载到了电话一种。

二十四小时宅在家里,一言不发,别有一番情趣,是当代“颓”的代言人,是新一届的无业游民。

记忆被时间染成空白,所有人只剩下一个背影。

电话响起,李畤连人名都不看就接了:“喂。”

“我到大同了,在机场,来接我。”

“杜鹃?”

“过来接我,这么激动干嘛?”那头的女声清脆却霸道,轻笑着调侃。

李畤刚开口,电话那头就无情打断:“快点,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利爽。”

连骂人都这么心有灵犀,李畤只能闭嘴。

电话被挂断,李畤刮了胡子,对着镜子看了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只是朋友。”

出了门,便叫了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来到大同云冈机场。

此时正是早高峰,汽车川流不息,机场里的行李箱来来回回。

二十多分钟后,李畤下了车,包围在人群之中。

电话再一次响起。

里面的女声淡淡问着:“你在哪?”

“到了,你在哪?”李畤不知道从何找起。

“我已经走了,现在在一辆公交车上,去哪里,看缘分。”

李畤停顿了一会儿,想了半天,只说了声再见。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李畤回过头,看见一个一头短发的女孩,带着一个墨镜,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正狠狠拧着自己。

“只说声再见?真长进了啊,李畤。”女孩声音干脆又霸道,嘴角轻轻上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杜鹃,你玩我?”李畤转过身。

“就玩你,怎样?我乐意。”杜鹃摘下眼镜,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李畤,“现在有对象吗?”

“有了。”李畤毫不犹豫。

“真有?”

“真有。”

“真有?”

“嗯。”

“我收回我的话,你没有一点长进。”杜鹃嘴角微微上挑,把行李箱直接扔给李畤,李畤头也不回,自顾自向前走。

“你来大同干什么?”李畤仍然不回头。

“看看你对象怎么样,替你把把关。”杜鹃轻哼。

李畤直接停住了:“杜鹃,你听好,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别得寸进尺。”

“北方男人真倔。买瓶水去,渴了。”杜鹃毫无波澜。

李畤便在前面自顾自走着,不知道听到没有,杜鹃就这么跟着。忽然,李畤一个急转,拐到了一个小卖部。

杜鹃停住,轻轻用上海方言骂着:“小比昂!(小样)。”

兵败如山倒,杜鹃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李畤的心越来越乱。

当李畤把水递给杜鹃,杜鹃冷不丁一句:“你真要去广州?”

“嗯。”李畤不想和杜鹃纠缠。

“你不如去上海,到上海吃软饭,多好?”杜鹃笑盈盈地,说到“吃软饭”时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李畤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死盯着眼前这个突然笑眯眯的女孩,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你…你……”

杜鹃用力拧开了手中的水:“我已经过了X公司的offer,下周入职。”说完,便微微仰头,喝起了水,恍惚间竟有些得意的神情。

“我前几天才刚投简历,投得有些晚了。”李畤深呼吸。

“真去广州?不考虑考虑上海?”杜鹃显漫不经心。

“嗯。顺便恭喜你。”这句话,李畤故意说得很平淡。

“北上广不好混,一个人太孤单。”杜鹃意味深长,“还有,我为了一个人留了短发,好看吗?”这句话,杜鹃说得很轻,她在努力维护着一个易碎的梦。

李畤假装听不懂,冷哼一声:为理发师留的呗,还好,挺好看。”

“满嘴喷粪。”杜鹃紧握着那瓶水。

“你住哪?”李畤自动忽略杜鹃的愤怒。

“睡大街。”杜鹃直接怼了回去。

“哦,挺好。”李畤点头。

“要不,去你家?”杜鹃歪着头,手中的水瓶随时准备脱手。

李畤重申:“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杜鹃紧接着便脱口而出:“睡你家里和睡你还是有区别的。”

李畤深呼吸,可早已破功,杜鹃轻蔑地看了看身前连那两个字都不说出口的怂货,不被察觉地轻轻叹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追我的吗?”

“不记得。”李畤看着脚边的小石子被一脚踢走很远很远。

杜鹃直接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李畤后背扔去。

李畤疼的咬牙咧嘴:“我当时可没扔你这么用力的,娘们!”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每一株小草上还挂着几滴雨水。一万滴雨水刚刚从天而降。太阳小心翼翼地从一片云彩后面钻出来,在天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彩虹。
正好杜鹃独自走着,李畤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打在杜鹃背上。
杜鹃头都没回:“李畤,你干什么。”
李畤尴了个尬,快走几步,和杜鹃并肩:“杜鹃,其实我想说……”
杜鹃打断:“叫我姐。”
这算拒绝了吗?李畤一脸懵,这可是史上最尴尬最失败的表白了,会被室友们笑死的。
“那个,我能追你吗?”李畤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后发制人!不管怎样,敢说出来,才是真男人!
空气中带着水汽,阳光里深藏着爱意,杜鹃仍然向前走着,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好。”
李畤惊得瞪大了眼,觉得杜鹃不按套路出牌:“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怎么,表白后悔了?”杜鹃不动声色。
“没有,就是有点激动。”李畤看着身旁的女孩,一身白色连衣裙,真美,已经暗恋她半年了。
“那,从此你可就有女朋友了,你可考虑好了?别人表白都是写诗的,你提着个脑袋就来了,这可是你欠我的呀!”杜鹃终于笑了。

“王八蛋,亏你说不记得!还好意思说?当时刚下过雨,我回宿舍一看,我新换的裙子上有了块鸡蛋大的泥污!”杜鹃笑了,很灿烂,尽管这明明是件囧事,“叫我姐,你比我小一岁。”

“咋了,比我大一岁就这么光荣?因为留了一级这么骄傲的吗?”李畤挑着眉,满脸不屑。

“大一岁就是大一岁,反正比你大。还有,我要是不留级一年,你就表不了白!”杜鹃直接放出大招。

李畤扯了扯嘴角,他的血槽被清空,毫无还手之力。

杜鹃翻了个白眼,假装咬牙切齿,又是一句上海话:“我请侬切烂糊面!(我喜欢你)”

在李畤看来,南方的吴侬软语恰似那天上的麻雀,飞快从你耳边掠过,却从未留下过什么。杜鹃说的上海话,他一直听不懂,三年恋爱下来拼尽全力,也就是听懂了一个:“侬帮我西了滚(滚蛋)。”

“你说啥,你是不是又骂我?”李畤习以为常了杜鹃用上海话骂他。

“哼,那还用说,这句话你可要记好,在上海,这句话最毒了,以后你恨谁,就用这句话骂!”杜鹃冷笑。

李畤觉得很靠谱,又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杜鹃,毫不犹豫地对着杜鹃说:“我请侬切烂糊面!(我喜欢你)”

杜鹃笑得更加灿烂:“小伙子很有种啊。”

“那是!”李畤春风得意。

“去了广州,你预估年薪多少啊?”杜鹃好奇。

“二十五w左右吧。”李畤很实际,毕竟在大城市,一分钱一分货。

“哦,差不多。”杜鹃悄悄比较着自己的年薪,“以后你也是程序员了,有什么目标?”

“少写几个轮子就行,最好做前端,哈哈哈。”李畤随口一说。

“北上广不好混,混烂了就到上海吃软饭,倔驴,你家里如果也反对你去广州,和家里人好好说话,都有压力。”杜鹃说得很平淡。

走着走着,就到了离机场最近的一家宾馆,杜鹃就在那里住下。

回家的路上,李畤深呼吸着。

八千里路云和月,走得再远,不过是那心跳的时光。

路边,一朵朵花儿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因为花期短暂。

一朵花儿生长一年而已,真正绽放,不过没有一季的时间。开得美丽些,就算来过了。

来年化作春泥,便又能见证另一个花季。

(伍)

重新下载了微信,才发现原本要发给张锐的信息发给了杜鹃,原本五个星标好友,不偏不倚发给了前女友。

不过也好,现在只剩四个。

回到家,姥爷仍然在问着李畤是不是真的要去广州。

李畤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姥爷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却也是释然。微微地笑,紧握着李畤的手,这一刻李畤没有挣脱的欲望,任由姥爷握着。

想想自己的以前:小时候自己喜欢吃辣条,父母不给买,姥爷就偷偷地给买,不得不说,辣条真好吃;中学时候天天偷拿3g手机,带去学校上课玩游戏,有一次还被老师抓住了,姥爷只能以监护人的身份把手机要了回来,不然如果被父母发现,免不了一顿痛揍;高中时候每年光在学校旁边租学区房就得花两三万,姥爷月月给补贴。

姥爷其实,以前没那么唠叨的呀?

“小畤啊,去了广州,就要努力工作,很努力很努力的工作,当然,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其实你能去广州工作,姥爷觉得很开心,但就是舍不得你。

“你说,从小好好学习,好好学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挣钱吗?长大后又养家糊口,那不还是要挣钱吗?人这一辈子不就净和钱打交道了吗?”姥爷的手不住地颤抖,李畤低头一看,才猛地发现姥爷的手臂爬满了皱纹,像是一根干枯的树枝。姥爷浑浊的瞳孔上已经布满血丝,

“姥爷就是觉得,不想让你跑到大老远的地方去挣钱,但姥爷也明白,我们小畤长大了!所以啊……去了那,别担心姥爷,姥爷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也一定要接姥爷的电话,好吗?”

姥爷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成了乞求。

“嗯,您好好的,我也就能好好工作,您放心。”李畤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鼻酸。

其实姥爷,一直没那么唠叨啊。

这一天,姥爷似乎心情好多了,连看电视声音都放的特别亮。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

报老人晚年安康,稚子入得学堂,你我柴米油盐五谷粮。



晚上,杜鹃非要让李畤找一家地道的面馆。

李畤带着杜鹃去了老字号,点了两碗刀削面。

油香,肉香,面香,衬托着香菜的绿,炸豆腐的黄,倒一些紫林陈醋,香气逼人。入口,是浓醇与利爽的碰撞。

杜鹃不停赞叹:“都说北方的饭菜硬,但确实好吃。”

到了广州,你会遇见你的她,会遇见更好的生活,会挣很多很多钱,也会变成房奴,还会有小孩,也可能会忘了我,没关系,缘分使然。

不论怎样的生活,必须如同口的美食,一口一口,津津有味,没关系,接着吃啊。

杜鹃用筷子在面里比划了几下,心满意足。

“你干嘛啊?拜土地公?”李畤偷瞟了一眼杜鹃,长发变成了短发,也变得瘦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

“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咒他!”杜鹃笑眯眯的。

李畤瞬间不想吃了,嘴角颤抖:“有必要吗?你饶了我吧大姐。”

杜鹃打断:“喂,你还记得你大三时候怎么占的我便宜吗?”

李畤老脸一红:“姐,我错了行吗?”

“杜鹃,你看那里有飞碟!”李畤指着蓝天,看着杜鹃。
“侬帮我西了滚!”杜鹃根本不看一眼。
“杜鹃,你看那只燕子飞到三楼窗子台了!”李畤指着随便一栋教学楼,看着杜鹃。
“叫我姐好伐?还有,侬帮我西了滚。”杜鹃抱着厚厚一摞书正走在宿舍的路上。
“杜鹃,你看那有一朵杜鹃!”李畤指着绿油油的草地中间,那一朵花儿,看着杜鹃。
杜鹃真的去看了。
李畤一把搂住杜鹃,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杜鹃。
“我靠,你光天化日耍流氓的?吃的还是我的豆腐!”杜鹃一惊,眼神不善,“放手,要是被人看见丢的可是我的脸,反正你不要脸!”
李畤紧接着把杜鹃抱在怀里:“不放。”
“放开。”
“不放。”
“放。”
“不。”李畤第一次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男人。
感受着怀里的芳香和柔软,胆子越来越大,伸出手,便往杜鹃眉心一点,杜鹃下意识闭眼,李畤紧接着吻住了杜鹃。
杜鹃觉得浑身乏力,生不起反抗的冲动。一摞书便脱落,全砸在李畤脚上。
两个人笨拙地对峙。
“永远不说分手好吗?”杜鹃满脸通红,紧紧抓着李畤衣角,仿佛怕他走掉。
“不说,打死也不说。”李畤又一次迎了上去。
……

“流氓,占我便宜还不敢说。”杜鹃又吃了一口面。

“我们现在已经不合适了。”李畤一狠心,说着。

“你有就种说那两个字啊。不过是一个‘分手’而已,说出来有多难?”杜鹃眼睛突然红了,两只筷子戳着李畤的胸口,李畤没有闪躲,“怂货!你有种说分手啊!我来大同就是等你的一首诗,和这两个字。”

李畤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

“我请侬切烂糊面!”杜鹃轻轻说着,一个人,走了。

李畤胸口的疼痛仍然清晰,听着杜鹃用全上海最毒的话骂自己,觉着自己真不是男人。

放下就是放下,放不下就是放不下。自己放下了放不下的,还是根本就放不下该放下的?

把她忘记。

今晚天气真好,天上飘着淡淡的云,被地上的灯火染成血红,星子一闪一闪的,夏夜的晚风在耳边轻语。

又是独自的路,花开得依旧烂漫,但在花丛最深处,几朵花儿开始萎靡,凋谢,腐烂,然后静悄悄消失。

本来就是一个花期,邂逅了,便无悔。

李畤愿全世界将一个人温柔以待。

(陆)

一个夜晚,两个人偷跑出宿舍,在一起看着星空,杜鹃眼里有星辰大海。
“杜鹃,我喜欢你。”
“真的?”
“真的!”
“我是第几个被你表白的?”杜鹃眯着眼,盯着李畤。“第……第一个。”李畤看着杜鹃,“你是我初恋。”
“希望也是最后一个。”杜鹃笑得很美,李畤却不懂她笑什么。这个因为一场病留了一级的女孩心思永远不好猜,“对了,你啥时候给我写诗?”
“我靠,还问我要啊?我还以为不用写。”李畤不曾想杜鹃突然问起这件事,自己本来就不是文科生,怎么会写诗嘛。
“我等着。”杜鹃又笑了起来。“不写的话,侬就帮我西了滚!”
“你威胁人诶!”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我是女孩子,我想威胁谁就威胁谁!尤其是你!”杜鹃狠狠在李畤胳膊上掐着。
李畤眼泪如洪水一样倾泻,太疼了。
星星怎么那么美。

躺在床上,李畤深呼吸,回想起大三时候的场景。

逃避了这么久,却无法逃过一个爱你。

中华汉子八千有余,唯一个情字最难解。

同一时刻,杜鹃在记着日记。

晚风是一样的,城市是一样的,说不动抬起头,还能看见同一片星空。

杜鹃想到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场面,从那时起,合上了书本,才开始了真正的人生啊,可生命短暂,世界,幸会了。


电话响起,李畤看着一串熟悉的数字,接了起来。

“李畤,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啊?”

“好梦。睡吧。”

“才九点!你去死!”

“你不生气了?”

“谁和一头驴生气。”

“切。”李畤撇了撇嘴。

“你喜欢我吗?现在。”杜鹃眯起眼睛,能听得见自己心跳。

“我靠,你这搞事情呀。”李畤不知道怎么回答。

“快说,喜欢或不喜欢,两个选项。”

夜似乎让人胆大,李畤深呼吸。

“喜欢与不喜欢,都没用,你在上海,我到广州。”李畤看着脚边的拖鞋。

“一点都不浪漫。”杜鹃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李畤嘴角翘起:“喂,干嘛啊?”

“找头驴聊聊天,这宾馆连台电脑都没有的吗?服了。”杜鹃翻了个白眼。

“你多会儿离开大同啊?”李畤最关心这个。

“明天早晨九点。”杜鹃突然有种窒息感,最不想要聊的话题就是这个。

“这么快?今天刚来明天就走?好吧,用我送吗?”

“你以为我容易吗?还有,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在大同就我一个认识的,不用送拉倒。”

“我来大同也就为了一头驴啊。”

李畤隔着电话都觉得空气变得无比暧昧。

杜鹃笑着:“还有啊,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那一首诗和两个字还我呀?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要到了我就飞回上海。”

“哦……”李畤思考着,“好,我送你上飞机的时候就给你,一定给你。”

“一言为定,四驴难追!”杜鹃说完,便挂了电话,嘴巴弯成了月亮。

一夜好梦。

(柒)

新一天的第一缕晨光打在了一朵花儿之上,李畤早早起床。

姥爷也起来了,把电视声音调到最低,看着京剧。

出门,是一种说不出的凉快。打着出租车去了杜鹃宾馆下面,又带着杜鹃去了公园。

“喂,人家们来大同不都看悬空寺啊,云冈石窟啊什么的名胜古迹,怎么你这个猪头带我来公园啊?”

“大姐,现在是早晨六点三十分,你在想屁吃,大同哪个名胜古迹会开放的。”李畤偷瞄一眼杜鹃。

杜鹃佯装生气,瞪着李畤。

李畤看着眼前从大二起就一直喜欢着的女孩,明明那么爱着,却开不了口。

九天之下的心跳,宇宙都在跟着悸动。

“以后我要去广州,你要在上海,对自己好好的,好吗?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李畤想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见过最好,哪里还能来更好。”杜鹃轻笑着。

“你调戏我呀,女人。”李畤深呼吸。

杜鹃轻轻牵住他的手,风把忧伤吹走:“对啊,就是在调戏你。”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点。公园里不再只有晨跑的老大爷。

看薄荷色草地上的芬芳;看东方而出的太阳用橘红色金边勾勒万物;看群鸟掠过城市上空;看第一片树叶从夏天旋落,在秋天落地;看整座城市一点点喧嚣,活力。

看某个公园的第一对傻帽情侣明明很喜欢对方,却打死不说那句我爱你。

“对了,那两个字和那一首诗,一会儿一定要给我,不然我就留在大同,打死你!”杜鹃手握得更紧。

李畤没有挣开,而是感受着杜鹃带来的温度。

“机票很贵的好吗?”李畤苦笑。

“我不缺钱,你要是赖账我才最亏。”


犹豫半天,杜鹃小声说着:“你能亲我吗?”

李畤懵了,看着杜鹃白皙的脸,嘴唇红润。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杜鹃就那么怔怔看着李畤。

李畤的脸越贴越近,杜鹃闭上了眼。

李畤轻轻朝杜鹃吹了一口气,笑了:“想什么呢。”

杜鹃气得满脸通红。

两个人僵持着……


“慢走,以后对自己好好的。”李畤站在机场门口,轻轻抱住杜鹃。

杜鹃在李畤肩膀狠狠咬了一口:“两个字和诗呢?”

“信封里。”李畤掏出了一个棕色信封。杜鹃笑着拿走,拖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准备安检。

“忘了我。”李畤双眼通红,看着杜鹃的背影,轻轻说着:“忘了我……”

杜鹃还是在笑着,没有再看李畤,很开心的样子。


“唉,总会走的……总会的……”姥爷走进李畤的卧室,看着窗外的花海,一时间怔怔出神,两行眼泪流了下来:“等到小畤回家,一定不要再问了,本来他也很烦的,姥爷不能给他添乱。要让小畤看到姥爷很开心的……”

两颊下陷,眼眶突出,头发全白了,姥爷一时间老了许多。

又瘦了,八十多斤,真的不剩什么了。

“我要撑着…撑到小畤到广州……”姥爷颓然跌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呜咽。

(捌)

“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现在有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空姐的声音响起。

杜鹃不再看窗外,而是直接打开了李畤给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页纸,上面写着一首很恶心的诗,甚至连诗都算不上:

杜鹃

你好

首先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

很喜欢

很喜欢

很喜欢

你比我大一年零三个月零四天

然后,你生日在二月十三号

我一直记着

和你分手后也没忘

我想和你看烟火,

看天边盛开出一朵无比美丽的杜鹃

我想陪你吃削面,

让你尝尝大同特色美食

我想和你斗嘴

虽然每一次都斗不过你,

但那是你以为的 ,

其实我一直让着你!

其次,我很喜欢花

恰好你是我的杜鹃

我觉得我们很配

但我知道我不能喜欢你

因为在将来会有别人喜欢你

将来你会是别人的杜鹃

但起码曾经

你是我的杜鹃

原谅我的满嘴喷粪和一无是处

原谅我的外表刚强内心懦弱

今天道别,

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没关系

最后

那我也和你说好:

以后的春节我不会陪你熬夜

端午节不会带你吃老聋子粽子

中秋不会带给你月饼

情人节不会约出你

我将不会再爱你

我将不会再恨你

我将不会再梦到你

我将不会再怼你

我将不会再联络你

我将不会再提起你

我将不会记得你

你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你将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

最后

……

我爱你。


杜鹃看着看着,几滴眼泪就从脸颊滑落。眼泪晕开,在纸上散成几朵很美丽的花儿。

整个飞机里顿时觉得好热好热,不顾旁人的情绪,杜鹃直接摘下了短发头套。

突然间指甲上感觉沾了一些液体,抬手一看,原来是从指甲里渗出了血,掏出一张湿纸巾,赶紧擦拭。

大学时候查出来的肿瘤终于癌变了,不知道还剩几个月时间。

还记得最近一次和父亲吵架,父亲说,不缺那点破钱,化疗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了,好好治病才能活。

可是杜鹃说,化疗了几次把头发都化没了,反正也活不了,剩下的命我要自己看着办。我宁愿漂亮的死,也不愿意一天天耗命在医院。

她第一次见父亲流眼泪。


飞机的起飞往往有一些颠簸,杜鹃打开日记,把今天的日记写一点:

2021年8月28日    星期六早晨    天气:晴

苟延残喘的第二十一天,不知道还能存活多久。

李畤啊你这头倔驴,到我离开大同的这天,你这个王八蛋还是没和我说分手。

我听说,把一个人的名字默念一万遍,就会出现奇迹,要么彻底忘了这个人,要么会死死记住这个人,记他一辈子。

我已经默念九千九百九十九遍了,最后一遍,在飞机上念。

好了,一万遍够了,我竟然发现我还没忘了你诶,都怪你这个倔驴没和我说分手!对,全是怪你来着。

希望你忘了我,还有,接下来我要用全上海最恶毒的话来骂你!

听好了,王八蛋!

我请侬切烂糊面!


杜鹃一笔一划写完,泪流满面:“我爱你。”

我爱你。


                    「完」

              文:幻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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