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雨的初夏傍晚,夕阳已落至山头,乌云渐渐散去,薄雾叆叇,水汽氤氲。一条泥泞小路,穿过农田蜿蜒向北,延伸至不远处的村庄。
正逢放学,不时有隐约热烈交谈的声音,悠悠然飘过来,由远及近。不久,三五成群的孩子出现在路上,十一二岁的模样,基本相同的特征,一麻溜的黝黑发亮的皮肤,精瘦有力,黑溜溜的眼睛不时发出神采飞扬的光。有一两个个头稍矮些,老实跟在了后面,默默走,不善言辞,偶尔跟着大家兴奋欢乐。
学校刚结束麦假,这是孩子们的开学第一天。九十年代之前,乡下的学校除了有寒假暑假,还有麦假和秋假。麦假,即为收麦时节的假期。秋假,自然是秋收之假。
进入六月,麦子由青变黄,日渐发出金灿灿的光泽。老汉们叼了烟袋一早伫立田头,眯着眼,沟壑般的皱纹舒缓开,心里盘算着即将到来的紧张抢收。
天交八月,白天太阳毒辣,天气又阴晴易变,黎明前的三四点正是收割的理想时间。不久,寂静的村子就慢慢活了过来,乡亲们一遍系紧黄胶鞋鞋带,一边隔着院子聊着寻常的话题,那些泥土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他们一辈子也说不完,说不厌,说不倦。
孩子们还在酣睡中,似梦非梦,翻身挠痒。再一会,就会被陆续大人叫起来。他们机械的坐起来,伸手抽出枕头下的棉麻小褂,闭着眼收拾妥当,随着大人出了院子 ,揉戳着惺忪的眼睛,倒头仰面躺在拉麦子的牛车上,继续追寻梦里的刀光剑影。
头顶上空是满天星斗,暗蓝色的天幕里藏着老人口中讲不完的鬼怪传说,万物不响,偶尔巷子里传来一声狗吠,一切都显得穿越不真实。溽热的夏季里做不完的那个梦,成了回不去的故乡的一声叹息。
此时,孩子们已经踏着注满雨水的坑洼小路走到村口。暮色四合,田野里飘来混合着泥土、雨水和庄稼的味道。
爬过小路和村子交汇处的陡坡,一间孤零零的泥瓦平房立在路边。
“那不是材坏吗?”一个孩子放慢脚步。
“材坏,是材坏!”其他几个孩子同时望向村子,压低了声音嘟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