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样子是不是像老太婆一样了呀!”
——“才没有呢,一直都这么样,没什么变化。”
这是在病床上我和我妈的一组对话。我妈前段时间走了,因为神经性内分泌癌和肝转移。严重的肝转移会导致胆汁流不下去,从而引发黄疸。所以走之前妈妈一直都是黄黄的。我和我妈宛如好兄弟一样,相处自然而又开心,时常互相调侃,互相开玩笑,总能成为病房里的开心果。但是,越来越的妈妈好像笑不起来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越来越不好用了。在我印象中,我好像总是不习惯去鼓励或者夸赞她。就像上面那段对话,其实这个场景我在脑子里过了不知多少遍,妈妈那宠溺的提问,宛如小孩子撒娇一般,可是我还是习以为常或者说例如惯例一般和她开玩笑。就是那种好朋友之间互损,互相调侃的行为。我在想,我为什么不能说:“明明很好看。”为什么不能说:“五官精致,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事实上,我的确觉得还挺好看的,就算黄黄的,头发有些不整,但是还是不算显老,毕竟还仅仅是四十九岁。但是我就是说不出口,总是习惯用玩笑的口吻缓解一下气氛,试图让大家轻松一点。但是就像我妈说的一样:“人在真的很痛苦的时候,是真的很难平静心情的。”但我为什么就是不能夸赞一下彼此呢?
我想人与人之间真的需要一些直接的鼓励,有什么话真的要说出口。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者遇到的人越多,大家都逐渐学会设下防备,像是戴着盔甲相互相处,变得不在流露言表,变得更有城府。而且在中国人的性格里,含蓄是门学问,也是大部分的主要表现。就像在妈妈做ercp(反向胰胆管造影术)前的几天,之前我发现了通往小卖部的密道,然后我们每天都会那里散步,就像探险一样,这里的故事也有许多我以后再写。我们几经考虑,最终还是问了一下医生是否喝️咖啡。医生表示没有问题的,那晚,我们就兴高采烈地去买咖啡去了!我妈问服务员:“哪个咖啡甜的呢?”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病人的感觉,仿佛一个好奇的小孩子一样。可能到了晚上,服务员劳累了一天不耐多语,也可能看妈妈身上看上去病怏怏没有什么消费力,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甜的,可以给你们加一包糖。”于是我们买了一杯拿铁。接着我们坐到我们的专属宝座,面前依旧是那熟悉的三个宣传麻醉的海报,然后来享用那期待已久的咖啡。我妈尝了一口,只听旁边传来一声吸气声,咖啡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美味,留存在本来就苦涩的嘴中回荡。是的,我妈酷爱咖啡。“来你也尝尝。”我妈妈说道。于是我喝了两口确实不错。我妈连忙兴奋地和我分享道:“怎么样,香吧!”“你知道的!我又不是特别喜欢喝咖啡的人,你喝你喝。”其实我就是想让我妈多喝一点,在她能吃的时候,多吃点喜欢吃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她喝的最后一杯咖啡了,后来发现的确如此。后来就是每晚彻聊一两个小时,虽然我也是变着方式地去鼓励她,和她沟通。但是含蓄依旧充斥在言语中,直白的鼓励和情绪总是含在嘴里。
夜深了,思绪又拉回不久的之前,日常生活里中的点点滴滴在我脑中回现。那时候我在自助地备战各种考试,全靠自己定计划和目标,自己努力不偷懒去执行。那时候的妈妈就是后勤队友,想起她做的一顿顿午餐,看到那还未泡完的奶茶和精美的杯子摆在窗台,还有午睡前总是主动一边看电视,一边随手帮我按摩,还有每日那个取不完的快递,这些画面只要印入眼帘,就能让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而当妈妈仅有今天在家中的时候,随口聊到这个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很怀念这段日子。我依旧嘴硬地说,也没有啦,只是那会确实挺美好。口是心非,语无伦次,但就是要嘴硬,就是说不出口。
多少人也是如此,在和挚友诀别的时候,只能止不住地哭泣,面对深爱的人的时候,别走的话就在嘴边。总是把“总会再见的,这样是为了他好。”这种话对自己说,但都知道很多次告别就是最后一面。而一些没轻没重的话,一些愤怒的责怪和阴阳怪气的埋怨总是会对身边的人发泄。珍惜眼前人,谁都知晓,但总是只有失去之后,才知道惋惜和遗憾。真的,真心话别总是憋在心里。
“咕咚”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我点开一看是:
“那好,没啥事我睡了,我明天还有一个核磁检查,最近胆囊位置一直疼。”是我爸的一条短信。
我删来改去,想了又想,两只大拇指挂在屏幕上一动不动。
——“好的,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