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 弼马温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四期【门】

“那孙悟空听到这里,气愤地说:‘竟敢这样藐视俺老孙,我在花果山称王称霸,到了这里却要做养马这种卑微的差事,哪有这么待人的?不做了,不做了!’说完一把将身旁的桌子掀翻,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一路打出御马监,朝着南天门飞去。”

啪!说书人将手中的一块木板往面前的石头上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虎子却出了神,眼神定定地望向远方。

“想啥呢?该回去吃饭喽!”说书人伸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马爷爷,你说孙悟空为啥不待见‘弼马温’这个差事呢?”

“孙悟空本事多大啊,一个管马的工作太屈才啦!”

“不过啊,也不能小瞧了这‘弼马温’,那也是有资格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的啊。”说完马爷爷拿起手杖,戴上毡帽,蹒跚着离去。

虎子一路想着心事,回到半山坡的草房,爷爷睡觉的鼾声从屋里传来,似乎能把屋顶震开。他转到后院的马厩,解开拴在墙壁上的绳子,牵出两匹马。屋后有片树林,连着一片青草地,他将马儿们拴在树上,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脖子,马儿们低下头甩着尾巴细细地咀嚼青草。

虎子转身向远处更高的山坡走去,绕过一片杨树林,荒草半掩间现出一处土坟。他蹲下身子,拔掉坟头上新近冒出的杂草,又拿过边上的扫帚清扫周围的落叶。

“爸、妈,虎子长大了,我把马儿们养得肥肥的、壮壮的,它们也很争气,犁地、拉货,样样都干得不错。”

“爸、妈,虎子现在的样子你们喜欢吗?我这样算有出息吗?”

“王麻子又给咱们的粮食少算了斤数,哎!咱们平头百姓找谁说理呢?”他又听到父亲在耳边抱怨。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咱也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平安安的。”母亲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一阵风吹来,裹着远处马儿们的嘶鸣,看来它们是吃饱了。

跑回马儿们的身旁,虎子把它们牵到附近的一条小河。趁马儿喝水的时候,开始给它们刷洗身体,梳理鬃毛和尾巴。黑色的那匹公马叫黑日,毛细密柔软,又黑又亮;黄色的那匹母马叫黄姜,鬃毛很厚,脖子长长的。它们都是良种马,高大帅气,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马都拴好啦?”爷爷坐在屋门口的一把小板凳上,拐棍放在旁边,夕阳的余晖斜照在他苍老的脸庞上,映出红润,遮去了多日来的晦暗。

虎子放下刚挖的一些地瓜,蹲下身,握着爷爷的手,“嗯呐。爷爷,你今天气色好多啦!”

“咳咳!”爷爷用手遮挡住几声咳嗽,又往下一捋胡子,“我没事,你看这夕阳多美啊!”

虎子顺着爷爷的目光望向西边的天空,一轮即将沉入山后的红日正吐着千条瑞彩。“西天真远啊。”他喃喃道。

“虎子,你在说啥?”爷爷转过头,把耳朵凑过来。

“爷爷,你说是不是因为孙悟空做过‘弼马温’,白龙马才对他服服帖帖?”

“哈哈哈,咳咳......”爷爷的脸上难得见了笑容,“你的小脑瓜整天都在想啥呢?”

“爷爷,我觉得‘弼马温’这个差事挺好的。”

爷爷摸了摸虎子的头,“你就把咱家的马管好就行啦。”

“那爷爷你说我可以做‘弼马温’吗?”

“我家小虎子养马的本事那是远近闻名的,‘弼马温’当然配得上。”

“那爷爷你就封我做‘弼马温’吧。”

“哈哈,叫啥都行,就是这‘弼马温’是玉皇大帝封的,我封了也不算啊。”

“那我去找玉皇大帝!”

“哈哈哈,咳咳......饭煮好了,咱们回屋吃饭吧。”


清晨的阳光照进马厩,黑日的蹄子刮了几下地面,黄姜将头伸出隔栏。虎子在食槽里放了些谷子和几根胡萝卜,静静地看着它们享用早餐。

马儿们抖抖身体,仰起头,肚子明显圆了很多。虎子把两匹马牵到前院,开始给它们梳理皮毛,黑日抬起后蹄,尥了几个蹶子,虎子拍拍它,说:“不用急,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啦。”

塞进马嚼子,固定好马勒,戴上笼头,套上挽具。做好这些规定动作后,虎子把马儿们牵到马车旁,套到车身上。又转身进仓房,把一袋袋米拖到车上。饶是小虎生得肩宽背厚,也不过是个孩子,干得很是吃力。

“虎子啊,等一下!”爷爷拄着拐棍,手里攥着个东西,一步步挪过来。

虎子擦了擦汗,接过爷爷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圆圆的竹板,边缘处磨得圆润,上面刻着三个被朱砂涂成红色的字:弼马温。顶部有个小洞,穿过一条细细的红线。

虎子挠挠头,“爷爷,这花了好多功夫吧,太谢谢你啦!”说着将竹牌挂到脖子上。

“我这匹老马不顶用喽,这里里外外呀,都得靠你啊!”

黑日和黄姜干活儿从来都勤勤恳恳,不用虎子动用马鞭也会使出全身力气,所以一路走得很快。可刚拐进一个路口,黄姜的头突然一歪,随即仰头打了个响鼻,车身猛烈晃动了一下。虎子一扥缰绳,马车停下来,是有块石子击中了黄姜。

一阵笑声从路边的墙头上传来,几个孩子坐在那正嘻嘻哈哈地对着虎子指指点点。“当心我打烂你们的头!”虎子大声吼道。

“呦!快瞧瞧,敢情是谁家的大少爷呢,来啊,来砸我的头啊!”说话的男孩是孙财主家的二公子,话音刚落,从墙上蹦下来,手里还攥着弹弓。

虎子的气势消减了很多,努着嘴看着对方。

“就这点本事不是,你一个养马的,还敢对本少爷放肆!”

“知道不,我家在白马城是开牙行的,这十里八村的都排着队要孝敬我们呢!”说着竟要来夺虎子手里的缰绳。

虎子看看身后的米袋,心想这米是先要送到粮贩子手里,自己并不和牙行直接打交道。便顺势一躲,扬起马鞭甩出一记脆响,马车急速启动飞驰而去。孙家二公子一闪,差点没摔倒,马车带起的烟尘糊了他一脸。


粮贩子王麻子家门前,已经有几辆马车在那里卸货。虎子停下马车,跳下来,向人群里望去。

身形瘦小的王麻子,佝偻着背,戴着一顶瓜皮帽,斜蔑着眼看了下虎子,然后解开一个粮袋,抓起把米,凑到眼前瞧了瞧。“过秤!”他向里面喊道。两个大汉走出来,把一袋袋米挂到秤上称量。小虎站在秤跟前,眼睛一眨不眨,暗暗记下每袋的重量。

虎子已经准备好跟王麻子来通唇枪舌剑,没想到最后王麻子报的数量跟他计算的不差分毫,最后给的价格也很公道。

虎子挤出笑,刚要说点什么,那王麻子先开了口,“虎子啊,以后你家的粮都送到你王叔这儿来,价钱保证公道。”

手里接过王麻子给的银元,小心揣入钱袋,虎子心理嘀咕:这王麻子今天这是遇到啥喜事儿了吗?


没了粮袋的重量,黑日和黄姜跑得像要飞起,虎子只好不断拉起缰绳以控制车速。

一阵急速的嗒嗒声及近,连带着飘来股烟尘,迷了虎子的眼睛。

出现在虎子眼前的是一队骑着马的士兵,肩上挎着带刺刀的步枪。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一招手,道:“战时状态,你的马被征用了!”

说完几个士兵过来开始拆卸马具,虎子忙大喊,“长官,行行好啊!这马可是我们用来养家的,没了马我们可怎么干活啊!”

那军官下了马来到虎子跟前,拽过虎子脖子上的那块竹牌。“这孩子看来是个养马的好手哈。”嘴上却带着一丝笑,回头冲手下喊道:“连他一起带上!”


夜晚士兵们睡在一排废弃的土房里,虎子假装睡着,脑子里计划着如何逃走。半夜时分他悄悄爬起,摸到拴马的地方。一个站岗的士兵靠在树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借着微弱的月光,虎子找到了黄姜,却半天没见黑日,正摸索间,有人在后面大喝一声。

“怎么,还想跑吗?”士兵用枪指着他。

虎子吓坏了,从钱袋子里掏出卖粮得的银元,“求求您,帮帮忙。”

士兵接过银元,拿在手里颠颠,又用牙齿咬了下。“呸!你小子居然敢骗我!”说着用枪托捅了虎子一下。

虎子想起王麻子那异乎寻常的表现,牙齿咬得咯嘣响,心中不禁骂了一句。

“乖乖滚回去!”士兵吼道。

虎子眼里含着泪,对士兵说道:“求求您,不要告诉大帅,好吗?”

士兵摆摆手,示意虎子快点走开。


大帅姓张,是白马城当地的军阀。他让人训练虎子的两匹马,并让虎子帮助管理军马。虎子发挥了自己的特长,每日给战马们喂草料,清洗马蹄、马鞍,定期给嚼子、马镫上油,保证每次战事,战马们都能精气神十足地奔赴战场。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虎子和他的两匹马已经适应了军营里的生活,也赢得了张大帅的信赖。

这天虎子敲开了张大帅的房门,一进屋先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虎子,有事吗?”正坐在椅子上擦拭手枪的大帅,抬手示意虎子坐下。

“报告大帅,我.....我想回去看下爷爷。”虎子紧张地搓着手。

张大帅顿了下,放下手里的枪,走到虎子跟前,他的个头比虎子高出两个头,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说:“好,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

虎子高兴坏了,连声说谢谢!哼着曲转身向门外走去,迎面撞上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士兵,虎子差点没摔倒。

“报告!敌人偷袭了我们!”士兵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

脚下的大地一颤,几声炮响从外边传来,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的塔塔声,以及士兵们大声呼喊的声音。

敌人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营地。

虎子跟着冲出,密集的枪炮声伴着战马的嘶鸣,乱作一团。张大帅已上了战马,带领一队骑兵向敌人的方向发起反击。

混乱中虎子发现了黑日,此时正被一个士兵骑着,它似乎很兴奋,仰头打了个响鼻,接着扬起马蹄向前冲去。不知是谁给了他支枪,虎子举在手里,却不知下一步如何行动。

一颗炮弹落到附近,虎子顺势趴下,等他抬起头,发现一匹战马正躺在身旁,这不是黄姜吗?它身上中了弹,浑身抽搐,已经奄奄一息。虎子突然明白,要不是黄姜挡住他,弹片就会招呼到他身上。黄姜用尾巴扫了下他的身体,嘴巴微微张着,嘶着气。虎子抚摸着它散乱的鬃毛,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黄姜的头上。

呐喊声迫近,敌人已经近在眼前,双方开始了肉搏战。虎子眼里冒着火,亮出刺刀,插入一名敌兵的肚子。突然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击中了他的大腿,他摔倒在地,鲜血汩汩而出。虎子从衣服上撕下块布条,紧紧绑住伤口。战火在四处燃烧,子弹在空中嗖嗖而过,许多战马和士兵在周围倒下。虎子迷茫地看着这一切,也许下一秒就会被马踏如泥吧。他索性把目光转向天空,几朵娴静的白云悠悠地漂浮在蔚蓝的天穹下,并不理会人间的伤悲。有风吹来,那几朵闲云聚在一起,仿佛组成了门的形状,那是南天门吗?哎呀,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找玉帝封官呢。忽地一朵乌云来到他的头顶,遮住了天空。是黑日,它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他。虎子想要站起,一股剧痛传来迫使他又躺了下去。黑日不安地踏着步,鼻子嘶嘶地喷着气。“扑通”,它竟整个身子卧到了地上,眼睛看着他,像在鼓励。虎子勉力拖着腿爬到它的背上。旋即,黑日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战场外的方向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虎子感觉黑日的步伐越来越慢,脚步变得沉重。蓦的,黑日仰头发出一声悲鸣,接着像棵被伐倒的大树般倒了下去。虎子顾不得伤腿的疼痛,爬到黑日的头部,大声呼叫着它的名字,此时他才发现它的脖颈处有个弹孔,还在渗着血。黑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北风刮来几片落叶,太阳正在西沉,广阔的天幕下,孤零零地躺着虎子和黑日。

过往的一点一滴从记忆深处潮水般涌来。

虎子太累了,慢慢闭上眼睛。

恍惚间,似看到了说书人和爷爷牵着黑日和黄姜在路上走着。虎子追了上去,拉着爷爷的胳膊,“爷爷,你们去哪啊?”

“去南天门呀!”爷爷没有回头,继续赶路。

“去南天门干什么啊?”

“天马们要回家啦!”说书人在一旁说道。

“那带我一起去吧?”

“你只是个凡人呀!进不去南天门的。”爷爷停下脚步,扭过头。他的眼睛黑洞洞的,血正从里面淌出,沿着皱纹的沟壑滑落。

虎子吓得叫了一声,翻了个身。

一轮圆月正在头顶,虎子可以清楚地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小山丘,上面耸立着几棵翠柏,像是在这个安宁的夜里放哨的士兵。

倏地,树叶一阵晃动,从里面钻出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披着银色的月光向虎子走来。

虎子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慢慢坐起,靠在一块石头上。小马驹来到他的身旁,低下头用嘴巴碰碰他的头,它有着金色的睫毛、不含一丝杂质的清纯大眼、修长的腿,漂亮极了。虎子伸出手摸摸它的脖子,皮毛丝滑如绸缎,刹那间,一股暖流传入心里。

小马驹卧下身体,歪头看着他。虎子一愣,这么小的马驹能承住我的重量吗?它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仰头发出一声嘶鸣,似在催促他上来。

小马驹的身上很舒适,虎子觉得伤腿已好了很多,可以骑在上面了。

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虎子赶到了村里,眼前的场景仿佛末日一般:到处都是损毁的房屋、丢弃的马车、横七竖八的尸体。玉米地里秸秆东倒西歪,玉米棒都被掰了去;菜地里只剩一些踩烂的叶子,花生被翻出散落一地。一个路口的石墙边,一个熟悉的身形躺在地上,虎子凑近一看,正是孙财主家的二公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再也发不出嚣张的气焰。

在日思夜想的那个山坡下,他看到了那座只剩了几面土墙的草房。虎子用一条腿支撑着下了马,只往前走了几步,便颓然坐到地上。他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哭也哭不出来。

“小马驹,我的心里好难过,爷爷可能出事了,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

小马驹用它黑色的眸子深深看着虎子,充满怜悯。

“是虎子吗?”虎子寻声转过头,见说书先生正立在身旁。

“你在跟谁说话呢?”说书人忧虑地看着虎子。

“一匹小马驹,是它把我带回来的。”虎子伸手准备指向小马驹,它却消失不见了。

“虎子,我可怜的孩子......”说书人摸了摸他的头。

“马爷爷!我爷爷他......他怎么了?”

“哎!就在昨天,那个混蛋曹大帅,袭击了咱们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爷爷他想保住自己的口粮,就被开了几枪......”

虎子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到处都是人间地狱呀,孩子,离开这里吧......”

“我能去哪呢?”虎子喃喃道。

“玉帝啊,求求你救救孩子,让他脱离苦海吧!”说书人向天上作了个揖。

“马爷爷,南天门在哪啊?”

“地上的南天门我倒知道,就在普渡山,你去那里给玉帝烧个香吧。”说完,说书人转身向山下走去。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说书人边走边念。

虎子待了半晌,眼泪似已哭干。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草房的残骸,转身准备离开,抬头看见小马驹正立在前面,有汪水在眼里荡漾。


普渡山离村子大约50里地,小马驹走得不紧不慢,花了快一天的时间终于到了山脚。虎子下了马,靠在棵树上,望着小马驹完美的身姿,想起了黑日和黄姜。小马驹也许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吧,不,是送给黑日和黄姜的,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虎子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脖子,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呢?嗯......叫红风,怎么样?小马驹高高抬起头,发出“咴咴”的叫声。

红风像是有使不完的劲,驮着虎子沿着山路继续前行,一刻也不停歇。

快到山顶时,一侧出现石壁,上面刻有“界尘”二字。再往前,三块巨大的石头搭在一起,组成了个大门,顶部题着朱红小篆:南天门。

红风停下来,任虎子怎么催促也毫不动弹,他只好下了马。它一定是累了,那我自己走吧,虎子想。他拖着腿,往前跨了几步,却没见红风跟上来,回头一瞧,已不见了它的踪影。

虎子大声呼叫,四下寻觅,红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缕风吹过虎子的面颊,划过树梢,飞上天空,携着一片云飘走了。


穿过南天门是一段上山的台阶,虎子数了下,约有72级。尽头处一座破旧的小庙立在那,像久经沧桑的老妪。这里地势很高,远处的村庄一览无余。

正对着庙门有尊塑像,身穿黄色龙袍头戴金色龙冠,面目饱满,法相庄严。虎子在说书人的话本上见过,是玉皇大帝。左右立着的四人身形各异,手里拿着不同的宝贝,正是四大天王。塑像下面有堆乱草,上面放着个蒲团。

虎子四处看了下,没有发现香火,便用一条腿跪下,嘴里念到:“玉帝爷爷,我是照顾黑日和黄姜的马夫,是人间的弼马温。黑日和黄姜......还有红风是天上的神马,它们回到了天宫。求您发发慈悲,送我到天上的南天门吧,它们需要我的照料呀。”说着他把脖子上的竹牌取下,放到玉帝塑像下。

倏地,玉帝似乎动了下。虎子揉揉眼睛,是自己饿得眼花了吧。

他在庙里转了一圈,发现西侧有个小屋,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靠内墙处有块门板,上面散落着衣服和被褥。也许这里曾经住过乞丐吧?

旁边一个小方桌,摆着几块已经很硬长着斑点的馍馍,虎子实在忍不住,抓起一个抠掉上面的霉斑,使劲嚼下去。顺着墙壁蜿蜒而下一股水流,虎子凑过去舔了舔,稍稍解了点渴。

虎子又累又困,不一会便倒头睡了过去。

“谁偷吃了我的东西呀?”虎子抬眼看见玉皇大帝正站在旁边,一点架子也没有。

玉帝弯下腰,脸上的金粉直往下掉,“吃我的东西,也不打声招呼?”

虎子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玉帝。

“哈哈,吓坏了吧,小鬼。”

“人间的馒头真难吃,看来现在凡人的日子不好过啊。来,喝口水。”玉帝回身拿过把水壶递给虎子。

虎子手动了动,却没敢伸过来。玉帝摘下头上那顶冕旒,露出一头稀疏的白发。

“神像爷爷,你......你真是玉皇大帝吗?”

“哈哈,那还有错吗?”

虎子接过水壶,猛喝一口。

“那玉帝爷爷,你能封我为‘弼马温’吗?我马养得可好了,还养过三匹天马呢。”

“哈哈,我都看到了,谢谢你对天马们的照顾啊。不过你应该是只养过两匹吧,黑日和黄姜?”

“还有一匹是我后来认识的,是它载我到这里的。不过......它消失了。”

“不管有几匹,等我回到凌霄殿就赐官与你。”玉帝笑着拍拍虎子的肩膀。

“玉帝爷爷,南天门......我是说天上的南天门怎么走啊?”

“通往南天门的入口就在这庙里呀。”

“凡人也能进去吗?”

“那你跟我来吧,没人敢拦着你!”说着向大殿走去。

虎子站起身,感觉自己的伤腿已经完全行动自如,于是大步跟了上去。

玉帝来到原来“玉帝”塑像位置的后面,按了下底座下面的一个凸起,后面的墙上立时出现一道窄门。

门后是一条隧道,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绚丽的景物映入虎子的眼底。

朵朵祥云笼着紫色的烟雾环绕着排排楼阁,几根足有百丈高的巨柱巍然耸立,上面刻着金色的盘龙图案,旁边立着几十个天神,手里拿着刀剑和鞭戟。仙女们穿着明丽的云裳来回穿梭,衣袖飘荡着似在飞舞。

玉帝领虎子来到凌霄宝殿,香气缭绕扑面而来,一股宜人的芬芳沁入鼻孔。到处都是熠熠发光的宝玉、玛瑙、钻石,头顶一颗硕大的金葫芦晃动着奇异的色彩令人迷醉。飘飘渺渺的仙乐声响起,在大殿上婉转悠扬。

虎子和玉帝落座,一旁的仙女给虎子斟上一杯蓝色的玉液,甘甜绵软的液体在虎子的体内游走,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又有人端上来虎子从没见过的珍馐佳肴,百种滋味在唇齿间滑过,人间一切的愁苦尽皆忘掉。

这时候大殿外有滚滚雷声传来,虎子好奇地走出去观看,见上千匹马正向这边奔来。

虎子屏住呼吸,眼前一黑一黄两道光影闪过,后面还拖着个红色的风筝尾巴。

虎子兴奋地向他们跑过去,喊道:“黑日!黄姜!红风!”

三匹马停下来,伫足而立,似带着笑齐齐看向虎子。


虎子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从庙内走出,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前面一块临近悬崖的岩石上,发出奇异的光彩。虎子爬上去,手搭在额头上向天空望去,一大朵云彩出现在头顶,云层渐渐散开,露出两根金光闪闪的柱子,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慢慢浮出云雾。虎子张开双臂,向前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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