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完全赞同屈原的处事态度,也不完全赞同渔父的处事态度,我所认同的处事态度是通达。我们首先分析一下屈原与渔父的性格特征。
在《渔父》一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位是忧国忧民、深思高举的屈原,一位是明哲保身、淡薄世情的渔父。然而我却觉得,他们在本质上是一类人,之所以处事态度与结局不同,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不同,导致世界观、方法论不同而已。《红楼梦》有云:“……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这是曹雪芹的正邪两赋论。根据此论,我们再综合考虑一下屈原与渔父的情况,便会发现:屈原与渔父,一位有着吟哦浪漫主义长诗《离骚》的天赋,一位有着明哲保身的智慧,可谓是聪俊灵秀出于万万人之上;然而他们其中的一位却极尽洁身自好,一位却过于不问世事以致薄情,可谓是乖僻邪谬出于万万人之下。因此,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只不过一位是高人,一位是逸士,性格特征都是乖僻邪谬,两人皆在同一点上走了极端,这就譬如是两人在围着一个圆圈向两边疾走,看似十万八千里,实际上同出一脉。
在分析了他们的性格特征之后,我们且抛开他们不谈,接下来谈一谈我对通达的理解。正所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觉得若世事可为,便应该以屈原为榜样;若世事不可为,便应该以渔父为榜样。当然,这里只说榜样,在实际情况中还需细分,这里避开不谈。一言蔽之,通达就是你对世事的把握有度。唐朝的韦应物有诗云:“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这“慰风尘”三个字可以掷地作金石声,非顿悟者不能出。既是“风尘”,必然历经沧桑,曾经为理想、为世事斗争过,纵不是屈原那般深思高举,亦是忧国忧民了;“慰”,则显示出他的那一份通达。再结合韦应物的生平,他遭遇安史之乱,虽然是浪子回头,算是饱读诗书,可是战乱依然让他颠沛流离,折磨着他;他又素喜与佛老之士结交,反而从佛老思想中汲取了精华,使他有了渔父的明哲保身的智慧,达到了人生圆融的境界。然而在他身上通达的特性或许并不明显,若说通达,真正让它大放光彩的是苏轼。苏轼的生平在此不消多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便足以道尽其意了。《苏东坡传》曰:“苏东坡自云: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虽然苏轼带给我们的形象往往是超然而又平和的,类似于渔父,但他首先是一位儒生,接受过儒家思想的熏陶,“为报倾城随太守”便是他一心为民的结果,可见他世事可为时还是有为的,确实是通达。有人或许会疑惑:苏轼的思想不是近似于道家么?其实这个问题在上文已经说明白了,他其实是儒道释结合的,是全才,何况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有一条批语大意是这样的:假使苏轼能再活十年,这些条条框框的虚妄的东西他迟早会看破的。因此他确实是对世事把握有度。故而我认为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通达,这便是人生的完美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