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腊月,一种牵挂便开始在心里升腾,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念刨汤的味道了。
“鱼要吃跳,猪要吃叫。”杀猪的第一顿肉在印象中总是无法形容的美味,老家的人也把杀猪的第一顿饭叫做“吃刨汤”,刨汤本是指“漩猪”时的脏水,农家人为了简单明了,通俗易懂,也就这样叫了下来。“吃刨汤”在土家人的生活中算是一件大事,每当要杀年猪时都会非常隆重。
“前拉后堵、按住肥猪;一刀见红、大锅‘漩猪’。”这几句话是我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俚语,简短的几句描绘出了一个热闹的杀猪场面。
犹记得小时候家里杀年猪一般是在腊月的二十五六,祖父要等到家里人全部回去之后才杀猪。杀猪前,父亲会去找三爷爷挑一个好的“肥日”,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村里哪家要过事都会去找三爷爷挑一个黄道吉日,哪家有点不顺畅,也会找到他做做道场。现在他年岁已老,加上国家禁止进行迷信活动,三爷爷早已不做这个行当了。
到了杀年猪那一天,父亲会嘱咐家里人早早起床,把两口大锅都烧满水。事先请好的杀猪匠便会带着他杀猪专用的家当在约定的日子到来,杀猪匠在这几天是特别吃香的。
我的老家是一个很大的村寨,村里只有两个杀猪匠,因为其中一个杀猪匠是本家,同姓的人都会找他。杀猪匠到了之后,三爷爷便会点三炷香、烧点纸钱祭祀一番。而后杀猪匠会在父亲请来的亲朋好友中挑选几个力气比大的跟他一起把猪从圈里拉出来。在杀猪时很有讲究,必须一刀见红,如果一刀杀不死便意味着主家来年的运程不会太顺畅。
“漩猪”是一个让人期待的过程,大人们期待把猪漩好后拿肉下菜,而儿时的我们便期待着一个专属于我们的美味——猪连贴(猪胰腺)。得到猪连贴后便会用白菜包起来放在炭火上烤着吃,现在想来,那是山珍海味都无法超越的美味。
调皮的孩童还会将猪的尿包吹起来当球踢,儿时的我们便曾将十几个尿包吹大后捆上几根木头做成一个简易的“皮筏”在家门前的小河里戏耍,在童年的河里留下欢乐的记忆。
猪漩好后,杀猪匠会根据主家的要求把肉切成相应的块数。一般猪的后腿会完整切下来,这是猪身上最好吃的肉之一,猪后腿熏好后会在拜年时背去给老丈人吃。
腊月里,气温已经很低,空气又极干燥,有利于猪肉的腌制和保存。土家人待猪肉弄好后便会用食盐腌制起来做成腊肉,以便来年都能吃上自家的肉。
杀猪的第一顿饭通常都是几个固定的菜:炒肉片、酸萝卜炒猪肝、猪血煮豆腐、回锅肉。在饭桌上自然也少不了土家人自己酿制的“包谷烧”,即用玉米酿制的酒,这种酒营养丰富,香味沁人心脾。苞谷酒度数一般都比较高,喝起来有些烈,一般喝不了多少便会醉。小时候家里人不允许我们喝这种酒,怕我们喝醉出事,村里有小孩就曾经因为喝醉酒后在河里淹死了。
寒冬腊月里室外的温度虽低,室内却暖意洋洋,久别的亲友聚在一起分享着鲜嫩美味的猪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年味也就慢慢散开了。祖母在这一天是最特殊的一个人,家人会另外给她准备几个菜。家里人都知道祖母在一天是不吃猪肉的,她觉得第一天的肉不太干净。每年的这天,母亲便会在猪肉下锅前为祖母做好几个菜,用碗盖好放在锅边,等到开席时祖母和大家一起吃。吃饭时,母亲会站在旁边帮忙添饭,添菜,看着满满的一桌菜被大家开心的吃下,母亲也会非常欣喜。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最大的赞赏莫过于尊重她的劳动成果。
而今,这样的温暖场面已很少再有了。农村越来越多的人外出务工,留守的老人在家养了一年的肥猪终究还是等不到儿女回家时才杀,杀猪的过程也更加简单。偶尔在朋友圈里听到“吃刨汤”这几个字,一种浓浓的乡愁便会在我心底升起,家乡的记忆,儿时的回忆此时便会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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