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起太阳湾,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副画面:几个或老或年轻的庄稼汉,顶着簿薄的晨雾,面带微笑地锄着脚下那一片葱笼的土地…
这,就是我们儿时的家。
家是独家,四面环山。山中有树:桃树,李树,樱桃树。树外有竹,象爬山虎一样爬满山坡。坡下是庄稼,方圆一里多地,连成一遍绿海。坡上是坟场,苍松翠柏在其间,添多数道阴森。左右空着,是一眼就能望出去的空旷。用一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当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时,打完了游击站的小伙伴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背上各自的背娄,背娄里或多或少装了一些草,象一群喽蚁,沿着太阳湾底那条羊肠小道向坡上爬去,转几道弯,慢慢消失在夕阳下…
五月初五,艾叶香遍大街小巷时,我和小伙伴们正在街边放开嗓门吆喝叫卖:艾草,来哟,香的…悠扬的童音随着艾叶的去留越来越响…卖完回家,我和小伙伴们变成一群猴,见树就爬,伸手就摘,张口就啃,红脸的桃子,黄色的李子,很快地就象八戒吃人生果,掉进了浑圆的肚子里。
六月六,烈日当空时,我喜欢穿越屋后那一片坟场,尽管怕蛇,怕鬼。但那里的野地瓜,红彤彤的,大小如指,香味诱人。也就顾不上许多了。那时提上一个小桶,一个人秘密地侦查后,来到最多的坟头,蹲下,双手一扒拉,地瓜就滚出来了。空出手,捡起,捋起袖子擦擦泥土,放在嘴里,一吞咽,下去了,又赶紧扒拉,先是刨一个吃一个,慢慢地多了,直到垒起一朵小草莓,才停下来,喜滋滋地瞅着,香味,弥漫了整个坟场。偶尔碰上一挖药客,眼睛定定地盯对方一会儿,人影不闪,心里明白是人不是鬼,胆儿大了起来,继续低头刨,从这坟头到那坟头,直到刨完所有坟头,才叫来小伙伴完成最后的疯狂大扫荡…
有时我会独自穿越翠竹林,去亲近我那久违的芦花。
苇花在离井边十步远的岩边上拥挤着,象一群腼腆的大姑娘相互推搡,摇晃。花开时节,那一排排苇花争相飘远,一团一团的,既象绵羊,又似海浪,这时,我会钻进苇林,踮起脚尖,伸出小手,不带一丝风儿地抓那苇花,捧在手里有似无,象做梦似的。累了,渴了,去井边掬上一捧清水,咕噜噜喝下去,甜到心里。
不知愁滋味的童年呀,我那在墙角呤唱的 蛐蛐,草丛里飞来飞去的蟋蟀,竹林里嗡嗡飞舞的笋虫,抓起滑溜的泥鳅,还有…全成了炊烟下的佳肴。
没事时,啍着“莫愁湖边走,秋月月当头时,袅袅炊烟也会点燃儿时的愁。尤其是在过年的当口,“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的歌谣唱得我心慌“娃儿要好耍,大人没得钱。”是啊,要买汽球没得钱,买肉没钱,后半夜尽做吃馒头的梦,新年里只有白色粗布盛装绕着太阳湾跑圈圈。
而今,祖辈远去。我也走出了太阳湾。可人走出来了,魂还在太阳湾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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