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黑,我不敢爱你!

夜太黑,我不敢爱你!


从傍晚一直等到24点,2006年7月28日的0点,我的26岁生日,我没有等到她,等到了她的电话。

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问:“为什么?”

她说:“别问了,咱们就这样算了吧。”

我说:“你在哪里,你怎么还没来?”

她说:“你每次都说你自己的事,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每次说话要么东扯西扯,要么就说你攒了多少钱。你烦不烦!”

我说:“是房子的事吗,我攒了8万块了,你过来吧,差不多可以付首付。”

她说:“你别这么幼稚行不行?”我愣了一下。

她接着说:“我有人了。”

我的脑袋好像被棍子狠狠击打了一下,懵了,吓到了,脱口而出:“没事,只要你过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毫无尊严。

她冷冷地说:“我鄙视你。”噼一声摔了电话。

我疯了。

我绕着生活区跑了一圈又一圈。

耳边的风嗡嗡响,可以让我不去想失去她的痛苦。

跑着跑着,我摔倒了,爬起来又接着跑。

在这一圈一圈的循环中,我抑制不住想起了从大一开始和她在一起的七年。后来,我毕业来到了深圳,她留在北京读研。我们说好,我的生日这天,也就是她毕业的时候,来深圳。

我狠狠甩了甩头,想把过往的画面甩掉,突然嘴里泛酸,胃部抽搐,一口东西吐了出来。我倒在地上,不断呕吐,喉咙里能感觉到胆汁的苦涩。

我挣扎着起来,又接着跑,跑到大腿麻木不听使唤。

我又重重摔到地上,又哭又笑。

我瞥见前面地上一个白色物体,那是我摆在地上的蛋糕。

我一点一点爬过去,爬到手脚破皮。

我抓了一手蛋糕,往嘴里猛塞,把蛋糕想象成她吃进身体里。

这样,她就再也离不开了。

我像死人一样躺在宿舍楼下,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人一点一点把我拖上六楼宿舍门口。早上起来时,还发现身上盖了一个红色毯子。

我神志清醒了些,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我翻了翻裤兜,钥匙还在。我进屋清洗了一下,很快冲出屋,赶到机场,选了一班最早到北京的飞机。

傍晚到了学校,我飞快冲到2号宿舍楼,拨打她宿舍电话,没人接听,拨打她手机,不在服务区。

我对着419宿舍大喊:“木槿!木槿!是我,我来了!“

我的声音引来了宿管阿姨,她还认得我:

“小子,木槿不是毕业了吗?月初就清理宿舍搬出去了。”

我不知怎么走到了主楼后的湖边。大一那年,我们就是在这里牵的手。

我一步一步走进湖心,躺了下来。

我仰面飘着,握着手机的手高高举起:“万一木槿打电话过来呢!”

冰冷的湖水很快冲刷走我脑瓜子里的天真,我把手机一甩:

“木槿,你他妈在意过我们7年来的点点滴滴吗!”

坐在去首都机场的士上,穿行过惠新东街、樱花西街,想着再也不回来了,眼泪突然流满了脸。

长相酷似郭德纲的的士司机开腔了:“兄弟,遇上坎儿了?我告你,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回来后,我爱上了户外运动,爱上了跑步,不断往前走、往前跑,过了一个一个夏天。

可我的心境,还是停留在2006年7月28日。

木槿留给我的坎,过不去。

认识傅芸,是在同事组织的户外活动上。

那天早上,在小梅沙培训基地集合,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到西涌。有些队友到了西涌,体力不支便搭车回去了。傅芸是唯一和我们这些男队友坚持原路走回到小梅沙的女性。我对这个女生产生了兴趣。

饭桌上,我问她:

“妹纸,哪个科?”

“牙科,你呢?”妹纸说。

“牙科?唉,你是医生还是护士?”我问。

“医生。你呢?”妹纸微笑着说,露出的牙齿很白。

“牙医,好高大上啊!”我说。“不错,不错。“

“有没有人说你不听人讲话?”傅牙医收起一口白牙,说。

“为啥?”我脑袋没有转过来。

“我答了你,你没答我。”傅牙医盯着我说。

“哦欧!我是麻醉师”。我立马说。

“哪个科?”她问。

“麻醉师没有科,什么科做手术都找我”我答,我没管住自己的嘴,多说了一个字:“笨。”

“你会不会收了红包就好好麻醉,不收就随便麻醉?”她问我,有点报复的意思。

我嘿嘿一笑,说:“你经常看烂牙,一接吻会不会马上联想到一口烂牙?”

“滚!”

没想到傅芸和我住在同一栋单身宿舍楼,我在501,走廊的尽头,她在505。每次回宿舍,都要路过她门口。虽是邻居,我经常倒班,还要急诊,难怪之前没碰见过。认识以后,我们反倒经常碰见。

“客观上,她就在隔壁,不以我的意识而转移。但我不认识她前,一次也没碰见,她对于我,是不存在的;现在认识了,时常碰见,她对于我,是存在的。”路过505,我经常想:“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呢?还是唯心的?”

又一次遇到傅芸,她在晾衣服。我刚好从楼梯口转身走向走廊,正巧她低头从桶里拿衣服,胸前两团肉从吊带睡衣上沿跳了出来,像两只小白兔。她看见有人来,一边触电似的“啊”了一声,一边用手捂住胸口。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她看清楚是我,揶揄地说:“怎么,被麻醉了?”

“女神不下指令,不敢动”。我占她便宜,感觉得还人家一点,言语显得很低调。

她“噗哧”一笑,说:“衣服栏杆好高,你帮我晾吧。”

傅牙医不仅有好身材,还有一手好茶艺。我时不时到505以喝茶名义找傅芸吹水。

我以为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每天一个人,没人说话,也不觉得难过。遇到一个说得着的邻居,说上了几句,再也回不去以前孤单的日子。

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功能,还能安排一个耀眼的女邻居给你解闷。

“今天喝什么茶?”我问。

“白茶。”傅说,“白牡丹。”

傅茶艺师一边说话一边烹茶的样子,逼格显得特别高。她不是特别漂亮,但她的举动知性高雅,显得无比美轮美奂。我看着看着,不禁呆了。

“你盯着我干吗?”她说。

“我盯的不是你。”我从呆中醒过来,说。

“那是鬼啊?”她一边说,一边把烫过的茶杯递给我。

我接过来,闻了闻,一股醇厚清新的茶香,说:

“白牡丹映入水中,便不再是花;你入我眼,便不再是你。”

“我在你旁,入你眼,却是空;那有没有一个人,不在你旁,未入你眼,却在你心呢?”傅芸递给我一杯茶,眼睛死死盯着我。

木槿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我镇定了一下心神,哈哈一笑: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傅芸拿起手中的茶杯,说:“这个干净杯子,在你眼里难道也是空?它这么干净,是因为我经常擦拭。心像这茶杯,得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木槿,我该把你从心里擦去吗?

傅芸的知识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和一个能接上自己话的女生对话,还能思想碰撞,这种感觉无比愉悦。

我坚定以为自己是外貌协会成员,看脸、看胸、看身材(她身材还是不错的),但事实告诉我,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我高估了自己对漂亮女人的喜欢,低估了对聪明女人的喜爱。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茶从绿、黄、白、青、红、黑喝到花;水从天吹到地,聊足球聊旅行;电影从《后窗》看到《乱》,从希区柯克看到黑泽明;书从色既是空谈到格物致知,从格物致知谈到理和心。

唯一没有聊的,是我们的关系。我没来得及思考我们的关系,只有靠本能,享受着她带给我的愉悦。

有时,傅芸眼里偶或闪过一丝我不知道的颜色。

“喂,你是麻醉师,是不是看过很多美女?”她问。

“怎么说?”我没听明白。

“做手术是不是要脱光光?”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看是做什么手术啊。上来手术室的基本都光。“我说。

“哦!那美女多不多?”聊到风月,她立马兴奋了。

“穿着衣服的才分美和丑,脱光了女人都是一样的。”我对着她“切”了一声。

“那我呢?”她跪坐在沙发上,上身挺得绷直,圆圆的小白兔突了出来。

也许是我守身如玉太久,也许我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把手放在了小白兔上面。不,不是我的手,是荷尔蒙的手。

“至少有C。”我说。

她没说话,往前探身咬住了我的嘴唇。

嘴唇上,遗留有白牡丹的香味。

十一

男人不能随便和女人上床,尤其不能随便和聪明的女人上床,她会挖空你内心的一切。

傅芸既聪明又八卦。她半趴在我肩膀上,一边用手指在我胸前划圈,一边好像若无其事地问:“唉,跟我说说你的前女友呗。”

“没有。”我不理她。

“说嘛!”她划圈的频率加快了。

可能是我一直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却一直没有找到出口。傅芸这么一挑动,锁住我心门的那根栓松了,内心埋藏的和木槿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喷涌而出。

她怔怔地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你好可怜。”

我哈哈大笑,笑得像神经病:“你傻啊,我骗你的!我瞎编的。以后写小说我会写进去的。”

“你骗不了我!”她很坚定的说。

“你懂什么。”我说。

“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我……”她也像神经病一样,不断重复着话语。

十二

我有没有骗她?我有没有骗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是不是沉溺于和她的肉体欢愉之中?

我和她是不是只是互相慰藉寂寞?

一切看似有内容的言语,一切表面上的兴趣相投,会不会是寂寞的佐料?

因为夜太黑,我们把佐料当成了主食?

我不敢审视我们的关系,我怀疑我们关系的基石,我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信心,或者说,我在信心里没有找到理性的基础。

我想要逃离,我要找回原路,找到我心中的那个木槿。

我向单位申请搬离25栋-501,搬到33栋705。

离开她,离开这一切幻象。

十三

傅芸说:“搬家那天,我来帮你收拾东西吧。”

那天,她早早过来了。其实,我的东西不多,一些衣服一些书而已,我昨晚就整理出来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唯有那个红色的宝勒迈毯子—7月28日分手那天盖在我身上的那个宜家毯子—我不知怎么处理。

我拿着它问傅芸:“这个毯子,咋处理呢?”

傅芸眼神里有点惊讶,说:“什么?”

“哎,不说了,一言难尽,咱们走吧。”我把毯子塞进背包,拎起行李转身往门外走。

傅芸从后面搂住我:“你不许走。”

我说:“我是个混蛋,你让我走吧。”

她拼命摇头,也像个神经病,说:“你不是!你不是!这个红毯子,是我的。”

我愣住了,听她接着往下说。

“骆页,我第一次见到你,是2006年7月28日,我在5楼看见你围着生活区跑了22圈。你摔倒了,我跑下楼,一点一点把你拖上来。”

她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你搂着我说,木槿啊,我,不管怎样都爱你。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要做你心中的木槿。”

『后记』

“喂,骆页,对个对子:读万卷书,晨兴品茗香, 午倦枕书眠,微雨竹窗一夜话。“

“傅芸同学,容我三思。”我“嗯”了一下,答:

“行万里路, 雨后登高山,柳堤畔闲行,清溪浅浅好行舟。”

“横批呢?”

“和你、和我们就要出生的孩子,一起享受人生。”

——完——

备注:这是取材于我身边人初次失恋故事而写的故事。主角骆页的生日是7月28日,其实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生日。今天正好是7月28日,祝我这位朋友生日快乐。生活一直未完待续,但这个小故事先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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