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我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他又不放心我住在郊区,可是他自己也住在宿舍里,没有办法,我只能和别人合租,然后拼命找工作。可是即便我已经多次劝自己不要眼高手低,那些我念大学时嗤之以鼻的岗位,我都无法企及。回到出租屋,室友满地乱扔的垃圾和满屋子不能用但是会发出异响的电器,让我更加崩溃。
有时候我想,从前的日子更难熬,怎么都熬过来了,现在却不行呢?难道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
不是的。是因为,现在我看不到希望了。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以前我知道,离开了父亲,考上大学,我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我骗不了自己了,我还是没有过上好日子,甚至要过不下去日子了。
最艰难的时候,我终于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兼职,是翻译。也算是专业对口,我迫不及待地要和温绍庆祝的时候,才尴尬的发现,我需要一台电脑。而我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支付能力了。但我还是对温绍张不开这个口,我几乎没有求过别人,如果一件事情需要我去苦苦哀求,那我就放弃。所以我突然开始踌躇,要不要做这份工作呢?
我们约在一个菜饭骨头汤小店,饭桌也油腻腻的,身边是一群附近工地傍晚来休息的工人,他们吃的菜水四溅,一片喧哗。我有些心虚地点了满满一盘排骨,悄悄往他那里推了推。他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还是和我吃起来了。吃着吃着,隔壁桌几个大哥话不投机,吵了起来,我瞬间六神无主,温绍当机立断招呼还没有去劝架的服务员买单,然后拉走了我。我愣愣地跟着他走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应该是我请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夕夕,你为什么要和我算的这么清楚呢?没有关系的,我们迟早要不分彼此,你一定要这样生分吗?我明白很多事让你很难敞开心扉,对别人心有芥蒂,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办法改变一点点吗?”
我浑浑噩噩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我心里有太多心事。夕阳里,他的身影很落寞,他背对着我,语气嗡嗡地:“夕夕,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很想给你一个安定的家,我们两个人,有一份普通的工作,过普通的生活,经济好得话,就生一个小孩,这样简单的日子,想过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在现实面前,再微小的梦想都有可能不堪一击。我深吸了一口气,很努力地微笑着:“可是,今天不应该很高兴吗?不要想这些了,好不好?至少我们终于向理想迈进了一大步。”我夸张地做着动作哄他开心,他也勉强地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们就这样并肩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江边。
暮色四合,天空撒了一片星星,映在水里晶莹剔透。我挽着他的胳膊,抬头一直看星星,他察觉到了,歪头看我:“看什么呢?”
我轻轻笑了:“阿绍,你送我一颗钻石吧。”
他愣了:“我……”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笑着捶了捶他:“不是这个呀!你抬头看看,这满天的星星,多像钻石呀!”
星星,是穷人的钻石。它是这样慷慨,美丽,永恒,就如同穷人的爱情,哪怕光芒微弱,也一样可以很浪漫啊。
温绍突然停住了,回头紧紧地把我抱住:“夕夕,我一定会给你买一颗钻石,真正的钻石。你要等我。”
我笑着拍他的后背:“好,我相信你。只是,我更想让你记住今天晚上的星星,阿绍,以后无论在哪里,你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星星,就能想起我。这不比一颗钻石来的浪漫的多吗?”
那个夜晚,江里倒映的星光,隔岸连绵的灯火,是我此生见过的唯一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