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电量终于随着湿气的上升而耗空了。自动关机前的时间是05:44am。我习惯性的想从左边口袋摸根烟出来,有烟瘾的人,总是需要在这种情绪异常低落的时候,靠尼古丁带来一丝安慰。为什么会情绪低落,我想是因为我被吵醒了。当然我不能去责怪来西湖边晨练的阿婆阿公们,他们每天从杭州的各个角落,乘坐免费的公交来到西湖边,打打拳、走走路、唱唱戏。我想他们是快乐的,我看着他们迈着有意义的步伐,有目的性的走着,前往下一个该去的地方。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让我着迷,那是一种太阳升起前带有期待的向往,是美好一天的开始。而被吵醒的我,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和焦躁,却缺少了尼古丁,缺少了多巴胺,从而更加焦躁和不安。
焦躁不安的我,看着对面长椅上还睡着的人,似乎有那么一丝羡慕,羡慕他没有被吵醒,然后我叫醒了他,说:快6点了出发吧。当我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是从长椅上跳起来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可他明明是只狗,和我一样,他是京巴,我是土狗。我说:再去西湖边看一眼再走吧,下次再来看清晨的西湖,指不定什么时候了。走到西湖边,湿气太重看不到对岸。在这种节气里西湖的清晨,湿气一向是这么重吧,这让人心慌。宝石山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还有在我的2点钟方面,西湖对岸的一束绿光。我叫他来看,他半天没看到。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还在疑惑,那道对岸的绿光,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眼睛实在太差。我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光变成了红色,原来只是个红绿灯。
当我们一步步远离西湖,都没怎么说话。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让我们把体力和心力都耗光了。也把话说光了,哪怕我们两个之间的对话,重复率一直是那么的高。这时的我们最需要的应该是各自的被窝,那是一个永远不会嫌弃我们地方。我们两个都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也许可以在被窝里,把几个小时前翻涌而出的情绪再狠狠的压回去。浓重的湿气,疲惫的身躯,低落的情绪,安静的小路,无神的双眼,沉碎的脚步,他开口说:真冷啊。我没法拉紧衣服,只好拉了拉口罩,这让我能稍微感到一丝温暖。我原本还以为他会问我:怎么突然变出来一个口罩。想来应该是他对我的一些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匀速而略带迷茫的走着,走向一个最近的地铁口。
在走向地铁口的路上,我仔细、温柔的把在长椅上睡着前发生的事情复习了一遍。
应该从保俶北路的23路公车的某个站台说起。从母校的最东门,走出来后,我就带着他走到这个站台,我坐在马路牙子上,他坐在候车的凳子上。我和他说着,这个站台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某年夏天的重感冒,在等公车的我,被播放着茉莉花的洒水车用高压水枪温柔的抚摸了。之后一度无言,他发着状态,我抽着烟。他手机电量较多,我身上比他多的只有烟了。在抽到第三根还是第四根的时候,北边竟然真的开来了一辆洒水车,大半夜的没有播放招牌音乐,但水枪的压力十足。当我刚起身要躲,他已经跑到广告牌后面去了,这种说什么来什么的感觉,有时候会让脊背从尾椎凉到颈椎。
这个站台只是一个休整的地方,我带着他走到沈塘桥的那个弄堂。我只是想走一条知道的路。他却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散发出的抵触,让我有些害怕。毕竟,这个长长暗暗的小路,让他有些害怕。我说:你想想那天桥你现在都只把它当做一个天桥了,这弄堂走上一遍,也就和那天桥差不多了。这一路,他讲着他在这里的痕迹,他在这里的记忆。巧的是明明是同一条路,我们两个各自描绘的内容却只有地理上的重复。他是回忆他的姑娘,而我不巧只是喜欢这弄堂的感觉。当然,对小路两头的壁画的记忆都是差不多深刻的。那种色彩鲜亮的壁画,我总是很喜欢,因为让我去画的话,一定是黑色系列,不安焦躁的,显得没有情调,不够温馨甜蜜。
走出小路之后,右拐,向南。沿着湖墅南路,我们一直走到西湖。路上遇到过几只猫,我默默的数着。去了家肯德基,值夜班的女服务员,在我俩关于几对鸡翅和蛋挞的争吵后,给出了一句“真可爱”的评论。蛮可惜的就是,他想吃的送小奇的套餐不卖了,他收集不齐一套完整的小奇了。走出肯德基后,我偶尔拿出手机拍张照片,看下电量,可以提示着我什么,却无法准确描述出来。第三只猫。
当我们又在一个路口停下来,我看着K25的站台发呆,点起一根烟。再讲到路口的这家店,衣之家。他说:我衣服是她买的,裤子是她买的,鞋子是她买的。我说:还有眼镜。这么说来,你全身上下,除了内裤和凡客T恤,全是她的。他说:好像是的。我说:真他妈够剧情。在这个路口停留的时间,我不惜电量,放了一首《明白》。
一路走走停停,每次停下来的地方,都是我想停下来,抽根烟。可以好好的在午夜,再看看坐标明确的回忆点。对他来说,回忆点覆盖面积太广,而且只关乎一个人,要是都停留一番的话,可能要以米为单位,太累。所以每次喊停都是我来的。在路上看到好几次,骑着电瓶车,唱着或放着歌的人,他都会笑上一声,说一句:真傻逼。我总觉得他是在说他自己和我。
终于我们走到了西湖,沿着西湖边就坐那了。在南山路的某个地方看着对岸的北山路还有北山路后面的宝石山,我游离了。我抽了4根烟,他说这个时候,应该听这首,然后播放了痛仰的《西湖》,是有那么个味道,我也放了首宋胖子的《白与许》,看着他手机的电量,真想把他的手机扔进西湖里面,滋生出什么巨型怪兽。就在我俩坐在西湖边,感受着逐渐加重的湿气和下降的气温的同时,在我们身后路过了各种各样的人。我的猜测如下:有一批应该是玉泉或者西溪的研究生,夜生活结束之后的文艺夜游西湖。有一对应该是超革命友谊,毕竟男的看上去比女的大个10岁左右。有一个是骑着老款单车的大伯,悠哉的在凌晨两点的西湖边骑过。有一个是加班刚结束的工薪阶级,骑着电动自行车,风驰电掣。有一个尽然拿着鱼竿,还是夜光的鱼漂,他绝对是来违法钓鱼的。还有一批我无法准确猜测,只看到了五个年轻男子,头发都是漂染的,有人手里还拿了一个路锥。
在鼻涕即将留下来的时候,我们选择再走一走,起身后看到第四只猫。走了几步前方的几天前被淹的集贤亭。他说往西湖里尿上一泡吧。我只好选择了默默的解开裤带。他朝东边,我朝西边。结束之后,我们还针对了集贤亭是否有安装高科技摄像头的问题讨论了一番,不了了之。又去看了看蒋委员长的蜜月炮房。看了看张顺的介绍和雕塑。在一个石桥上,我们又停了下来,这次是单纯的我不想走了,越来越冷,湿气越来越重了。这时传了第五只猫的叫声,吓了我们一跳。他说:有一个推友,每天凌晨四点必发一条定时的推。我问:什么内容?他说:那推友说,凌晨四点,是一个人最容易暴毙的时候。我一看时间,还有17分钟凌晨4点,熬过去,就是胜利。然后我们胜利了,也输了。至于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四点没暴毙,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正当我点起一根烟,想寻找点温度,他说:陪我去找那条椅子吧。我楞了一下,我知道,那条椅子,对他的意义。所以,我跟着他开始模糊的寻找。路上说了什么,都是口水罢了。他终究是找到了那条椅子。哪怕上次过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我想我不应该打扰他和那条椅子之间的交流,我选择了对面的一条。他看了看那条椅子,原本想坐正中间,后来又慢慢的移到了最边上,很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还是说了,他说,这条椅子对于他和她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本就是他和她之间的故事。我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而已。时间是凌晨04:07。他后来窝在了那条长椅上,问我困不困。我说:困意抵不过寒意。我转头看见了第六只猫。他带起了卫衣的帽子,似乎想睡一会。我点起了最后一根烟,大脑有些许放空。终于我也打算睡一会儿了,假想的是会一下子睡到太阳暖暖的照在脸上。可以驱散掉我身体里面的寒冷和不想要的情绪。怎么睡着的也忘记了,我也慢慢的躺在了长椅上,努力的缩紧身体,听着周遭的不知是虫鸣还是蛙鸣,以6声为一次循环的周而复始。就那么睡着了。什么时候带上的口罩我都不知道。直到我被晨练的阿公阿婆吵醒,看了一眼手机05:44am,自动关机,然后我叫醒他。
在前往地铁口的路上,我看见了一个弄堂,南山路232弄,谈论了一下南山路的梧桐,买了关东煮和烟。等首班地铁。我们两个方向完全相反。他说,你把昨晚的事回去写下来吧。我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写。他说:我没时间,也不想写。我没说话。我看他钻进车厢。等我的首班车的到来。
在我坐上最早一班回家的大巴,我意识到,长椅上的孩子永远是那个孩子,路上的猫还是路上的猫。直到8点钟的阳光狠狠的刺进车窗,灼烧着我的思绪。我又意识到,长椅上的孩子多了一个,路上的猫也会有第七只。
2013.10.12.12:16